風踱步離開,與呆楞的方建宗擦身而過時吩咐道。
“……是。”方建宗聞言上前去扶起馬進良,有些不甘心地又望了一眼掉落地上的少林棍。
馬進良看見方建宗失落的樣子不禁暗笑,他背上還有傷,於是搭上對方的肩膀慢慢走回屋。
其實雨化田仍是把握住了分寸,那人若真的生氣了,現在馬進良的背上一定是皮肉翻開白骨可見。
在其位謀其事,他不過陪雨化田演了一齣戲,盡了屬下的本分。想來與那戲臺上的伶人殊途同歸,每天都在演戲,真真假假難以分辨,也不敢去仔細分辨。
轉念一想,雨化田又何嘗不是如此。
正如莽兒漢的唸白“刀頭上做功臣”,江湖之遠,廟堂之大,轉身孤雁獨飛,一番淒涼境。
馬進良回屋點了燈,不顧背上的傷仰面躺下歇息。一閉眼腦中都是李益的唱詞,還有雨化田冷漠的臉。一天折騰疲累無比,不覺沉沉睡去。
馬進良過後有了些微妙的變化,武藝仍舊兇狠,卻卸了原先的忠厚老實,舉手投足間戾氣逼人,回雨化田的話時毫不拖沓,有時能引經據典說出許多淵源來,眼中騰著幾分煞氣,西廠的番子們除了懼雨化田外都開始有些畏懼大檔頭馬進良了。
雨化田某天早上忽然叫了馬進良為自己梳頭。透過鏡面能看見馬進良微垂的眼瞼,陰陽眼跟著梳子轉動,梳得極為認真。
“你現在這般橫行,不怕我哪天廢了你?”
雨化田著中衣,脖頸間衣襟微敞,露出一塊象牙白的面板,清早他神色閒適,手裡仍執了菩提數珠,蒼白得好像一碰就會消失不見。
馬進良攏了攏手中的青絲,握住幾根落髮。
“督主的決斷,便是讓我死也願意。”
馬進良說著,彎腰把手掌伸到雨化田的眼前,幾根落髮中夾雜著一根白髮。
“督主莫要太過勞累。”
他的銅獸面貼近雨化田的臉側,撥出來的氣息混著清晨的寒冷,有些順著雨化田微敞的衣襟鑽了進去,帶起一片冰涼。
雨化田嗤笑,反手鉗住他的下頜,手中使了三分力道:“不過你現在的樣子,我最願意見到。”
鏡中對上那雙陰陽眼,兩人俱是一笑。
譚魯子奉命帶了人馬去南京秘查薛檀,範英被雨化田藏在靈濟宮內輕易不能得見,倒是十分安全。
“這範英也是個不識時務的東西,去動薛檀的吃飯家伙,嫌命多用不掉麼。”趙通探到薛檀的船隊數目,粗粗估量了一下薛檀的“生意”,朝譚魯子說道。
當朝對販賣私鹽問罪極重,內外官員若有夾帶私鹽者俱照例問罪,有的罪重至死。薛檀的船隊帶了什麼東西誰人不知,關卡上哪個不是笑臉放行,卻遇到範英如此不識抬舉的,差點要了自己小命。
譚魯子翻了翻趙通探來的訊息,隨聲應和:“若不是他捅出大簍子,咱們還要費力去找簍子捅,這下好,剛巧中督主下懷。”
趙通道:“可薛檀也不是好惹的主,督主怕是心急了吧……”
譚魯子瞪他一眼:“這話只在我面前說,換作別人聽,你舌頭就飛了。”
“千戶所言極是。”趙通捂嘴,跟著一起估算帳目。
都知雨化田在宮裡靠的是萬貴妃,西廠成立沒多久,先不管外廷,單是內廷二十四衙門就有一大幫人等著看雨化田的好戲,鷹視狼顧要拉他下馬的也大有人在。
雨化田做了一年探子討了朱見深開心,又靠萬貞兒爬上了高位,現下要討得朱見深信任卻是步步險招。他哪裡不知道薛檀是根難啃的骨頭,沒有幾分把握斷然不會下此決定,又似乎除了自己一身本事和西廠的那些番子,沒什麼能靠得了。
不過既然是西廠督主雨化田,就不會怕兵行險著。
雨化田在靈濟宮校場上等飛鴿的時候有人來報,說平信侯請他去府上一敘。
“說我身體未愈,不去。”
“稟督主,侯爺說已備好飯菜,有要事等您一起商議。”報信的人掏出一疊包好的紅絹,露出裡面的東西。
雨化田認出來那是朱見深賜給梁春錦的沁皮盤龍玉佩,見物尤見君主,這是逼著他聽命。
雨化田臉色一冷接了玉佩,手勁上來差點把玉佩捏成齏粉,喊人備轎前去。
梁春錦終於等到雨化田來,笑臉迎上去要幫忙解披風,被雨化田繞開,後將盤龍佩放在桌上。
“我若告訴皇上你把盤龍佩作此用途,你這平信侯就不用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