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能用電話聯絡他嗎?」
海棠笑著搖了搖頭:「可我沒有他的聯絡方式啊。」
「沒有其他方法?」
海棠還是笑著搖了搖頭:「沒有。」
梁杉柏擰起眉頭,覺得有些氣憤:「那如果他不回來了怎麼辦啊?」
這句話像是難住了海棠,過了很久很久她才輕聲回答:「他總會回來的,因為他答應過我。」她說著,直起身來,「來,姐姐送你出去,你可不能在這裡久待。」
「為……為什麼?是小柏說錯話了嗎?」梁杉柏著急地問著,伸手拉著海棠的手。那雙手涼涼的、軟軟的,也有那種好聞的香味。
「因為你不屬於這裡。」海棠又笑了起來,「算了,說了你也不懂,跟我來吧。」
像是穿越了煙水一般,梁杉柏覺得只是接著海棠的手邁出去了一步,便已經回到了最初的巷子口,而這次回望,卻只見到背後一整片紅彤彤的霞光,此外,什麼也看不清楚。
「姐姐就送到這裡啦,你一直往前走就能回到村口了。」海棠彎下腰,伸手摸摸梁杉柏的頭,「總有一天,當小柏長大的時候也會明白的,那種,等待一個人的感覺。」
梁杉柏半懂不懂地看著海棠輕柔的微笑,她轉身走進了那片彤雲之中,然後消失。她的步子很輕,長裙會隨著動作盪出好看的線條,像一朵花在風中搖曳的姿態。
後來過了很久,久到當梁杉柏都已經成為一名高中生的時候他才無意中想起這件事,去問了人。祖母笑著對他說,他那是遇到海棠花精了。原來在祖母所在的村子外曾有個舊村,過去,那裡有一戶大戶人家,大戶人家的院子裡種著一株海棠,那是專為這戶人家金貴的小少爺出生所栽的吉利的花樹。
那戶人家早就在幾十年前的戰爭中流離失所,生死不明,一場大火燒燬了舊村,也燒燬了過去人的一切足跡,卻不知怎麼有一枝孱弱的海棠竟活了下來,獨自盛開在廢墟之中,看看歲歲,似是,在等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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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從夢中驚醒過來,但其實,他根本不會做夢。他不需要休息,也沒有思考的能力,唯一的本能是服從,是保護,服從那個與他訂立契約的人,也保護那同一個人。
他筆直地站立著,伸手為沉沉睡去的人遮擋雨水。黑色的斗篷已經淋得很溼了,這個鄉下的荒廢車站,屋頂已經垮塌了一半,半夜下起一場春雨,便淅淅瀝瀝地都從屋頂的漏洞裡落了進來,所幸,現在終於停了。
他看著那個半躺在椅子上睡著的人。他好像很累很累,雖然他其實不懂什麼叫做累,但他卻知道這個人很累很累了。他們不眠不休地趕了很久的路,為了去找一個什麼人,經歷了一場大戰,最後似乎一事無成。他記得塵埃落定時,面前這個人臉上失望的神色,他已經露出這樣的神色很多次了,一次比一次嚴重,但他一定會很快振作起來,繼續奔赴下一段路程。
他常常跟他說話,也常常擁抱他。剛開始的時候,他其實什麼都不懂,但因為這個人一直一直地說,而他的體溫又是那麼燙,所以,慢慢地他好像就有點懂了。雖然他不能說話也依然不懂得思考,但他總是儘可能地聽他說,也張開雙臂擁抱他——雖然,那必須要有他的命令。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但明白自己是生來保護這個溫暖的人的,可是他卻總是不要他保護。他給了他自己的劍,每次有危險卻都讓他站在旁邊,他好像很害怕他會受傷,可他明明不會受傷,而且存在的唯一原因便是保護他而已啊!
可他只能服從命令,直到有一次,他受了極重的傷。他記得紅色的黏稠液體從他身體中大量噴湧出來的樣子,那一瞬間,從未有過的激烈感情充斥了他的全副身心!他不知道那種感情叫憤怒,也叫恐懼,但那是他第一次違背了命令,自己攔到他的身前為他擊退敵人。一直到他將那個東西挫骨揚灰,卻還是無法平息那種四處奔湧如同脫韁野馬的感情,直到他虛弱地抱住他。
他很激動地說著什麼,但他只是愣愣地看著他,什麼也不能回答。
他很快平靜下來,再次露出那種失望的表情,靜靜坐到一邊,但他不知道,從那天開始,他就漸漸有些變了,他能慢慢地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能慢慢地記得一些事情。
他本來是沒有記憶的,他所有的記憶都是從那場血色開始的,而現在,他慢慢地積攢了一些記憶,和他在一起的記憶。
他看著斗篷下的人,在清冷的晨光中,那人的臉顯得愈發的蒼白,簡直如同透明一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