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未瀛輕聲問,“是那個嗎?”
維琴秋輕輕點頭,“對,骨珠,東方人叫舍利子、設利羅。”
七年前的那個夏天,那個丟失的孩子,他在梵比多山深處找到了七十年前一位百歲骨塔師匠的骨珠。當年那位師匠大人的火葬禮上,異變突生,新任師匠與骨塔輔使當場決鬥,殃及逝者,令前任師匠的遺骨散落山中,從此不知去向。
“你知道這東西對我們來說,究竟有多重要嗎?”
聽骨,讀骨,那是卓根提斯們傳承智識與精魂的方式,而對一個維奧雷拉而言,挫骨揚灰是最可怕的結局。
“小寶找到了那個?那位大人的遺骨?”
“對。”疲倦地揮揮手,維琴秋靠回蕭未瀛身上,嘆了口氣,“他說不清也不想說,我們也很難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這些年來骨塔中人尋找過太多次,幾乎總是無功而返,居然被他一個小孩子弄到了手。”
抬眼望望天花板,他嗤笑一聲,“亞伯拉罕大人啊,您也忒偏心了。”
……他把那枚淡綠色的珠子放到我手裡,彷彿早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直到我忍無可忍地問他,“你他媽到底想要什麼?”
他腫著一張小臉,臉上還塗著滿滿的消炎藥膏,眼角有未乾強忍的淚珠,亞麻灰細軟髮絲亂糟糟的,髮腳被燎得焦黑。
像個被燒焦了翅膀的小天使一樣,他安安靜靜地開口,“德拉不想去骨塔,維錦,別讓他去了。”
“就要這個?你問我要這個?雲寶?蕭…諾西阿?”
孩子認真地點點頭。
蕭未瀛淡淡看著維琴秋,當年那一幕仍在眼前,他同樣在場。他不明白,但他從不問,身在維奧雷拉家這麼多年,他早就習慣了不聞不問,只有安分與安靜,才是體貼身邊人最理想的方式。一點點的置喙與涉足,都可能令他蕭未瀛在這個家族裡無立錐之地——而那是維琴秋?維奧雷拉最恐懼的事。
所以他完全沒有開口,看著握著那枚珠子的維琴秋,美貌尊主大人的手腕不由自主微微顫抖,終於深吸一口氣,穩穩地開口,“好,雲寶,我答應你,不難為德拉。”
他想一想,甜美面容帶了點冷酷,“可你要記住,我今天跟你講的,都是好話。你不能一輩子為了你哥哥活著,你不能,你也做不到。”
蕭攖虹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又閉了嘴。
輕輕扔起珠子到半空,又利落接住,維琴秋笑了笑,“你本可以問我要點別的。知道嗎?如果你留下來,憑了這個,你能做到很多事。”
“我要回家。”
牽動了灼傷的臉頰,他痛得一咧嘴,仍然堅定地重複了一遍,“維錦,我要回家。”
“小瘋子。”尊主大人溫柔地說,“神奇的小瘋子,你早晚要為了這點驕傲遭報應的。下次你再來的話,我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蕭攖虹退開兩步,想一想又走回來,“維錦,”他認真地問,“是不是如果我留下來,你就一定要德拉去骨塔。”
維琴秋驚異地挑挑眉,“是——不過,你怎麼知道?”
他已經決定不拿這小娃娃當作孩子來對談。
“讓他自己選,不好嗎?”
維琴秋溫和地反問,“怎麼才能知道,自己選的,就是正確的呢?”
蕭攖虹眯起眼睛看了他半晌,微微笑,“嗯,也對哦……那你是誰選的呢?維錦?”
維琴秋並不生氣,一樣微笑著回答,“要是你有我的本事,或者也可以試試嘛。”
自己選自己的路……嗎?太扯淡了。
尊主大人坦率地搖了搖頭,如果沒有最好的,如果不是最好的,那還算什麼維奧雷拉。家族一代代的傳承,不都是這樣嗎?尊主挑選尊主,師匠培植師匠,而龍牙會總座……他皺了一下眉,當代龍牙會至今沒有一位總座大人執掌,這倒也是真的。
雖然這事完全要怪當代尊主大人是個不走尋常路的怪胎。
他揮手,“滾吧,小瘋子,這次先放過你,和你那個不懂事的大哥。不過記住,我送你句好話:無論何時何地,維奧雷拉都容得下你。”
蕭攖虹嗤笑,“只要我配得上這個家族?”
眯起一雙色澤幽豔的水碧瞳孔,維琴秋笑眯眯地回答,“你已經證明了。”
他掂掂手裡的骨珠,“怎麼樣?真的不要留下來?”
真的不想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麼嗎?
“我是小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