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他脖子,舒舒服服扭了扭,坐在他手臂上,“走啊,德拉。”
德拉加看了他一眼,蕭攖虹對他笑,一臉的隨心所欲,是嬌貴小孩子慣有的那種表情,不知天高地厚的清純無邪。
“藥塔輔使是什麼?”
“我的職位。”
“那你很厲害了,是麼?”
德拉加想了想,沒有回答,也許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一路沉默走著,上坡時他把蕭攖虹向上抱了抱,孩子柔軟的小身體馴服地縮在他懷裡,像只被裝在絲絨袋子裡的貓。暮風微涼,他罕見地開了口,“冷麼?”
蕭攖虹正趴在他肩上津津有味打量山景,被他陡然一問,有點吃驚,“啊,不,不冷。”
德拉加停下來伸手摸摸他臉,又逮住一隻手握了握,試完溫度,面無表情地繼續走,全然沒發覺蕭攖虹驚愕地看著他——這人的態度活像給一匹小馬或者一隻小狗診病,乾脆得乾巴巴的,雖然利落,卻沒半點人情味。
他醞釀了一會兒,興高采烈地開了口,“嘿,那就是藥塔嗎?”
“嗯。”
“我也可以進去?”
“嗯。”
蕭攖虹不再說話,安靜遙望已經掩映身姿的高大塔閣,表情漸漸嚴肅,眉目間彷彿有黯淡霧氣輕輕滑過,又似乎只是被驚起的飛鳥留下了影子。
他沒法不嚴肅。二叔蕭未瀛雖然並不多言,維琴秋卻是個敞亮性子,並不刻意瞞人。他自幼就聽說過,三塔是維奧雷拉家族最神奇存在,藥塔,刑塔,骨塔,不動聲色間掌人生死,其中藥塔是家族最高醫療機構,無所不研,也無所不能醫。想到等下就要見著一群既會魔法又懂巫術的大夫,男孩忍不住縮縮頭,新奇地笑一笑。
他輕輕問,“喂,德拉,你懂魔法嗎?”
德拉加嗯了一聲,仍然不多話,轉過山腳,藥塔陡然在目,三塔都是依山而建,各踞一峰,將尊主所居的火蘭館護在中間。比起骨塔的陰沉和刑塔的險峻,藥塔的外觀算是相當平和,斜斜插向天際的塔身露出一些岩石雕琢的粗糙視窗,蕭攖虹眯著眼看,發現其實窗子極多,但塔壁上翠植叢生,色澤深淺不一,一層層幾乎將溫暖的赭色岩石全部覆蓋。有飛鳥繞著高塔往來鳴叫,卻很少停駐。
他突兀地問,“那些都是草藥吧?”
德拉加看了看,“嗯。”
腳下青草掩映的巖板甬路漸漸滲成同藥塔一樣的赭色,塔門緊閉,德拉加抱著孩子走到門前,把蕭攖虹放進一座鑄鐵無頂籠子,拉一拉籠角掛著粗大褪色穗子的通報鈴。沉重鏗鏘摩擦聲立刻響起,鐵籠輕輕晃了下,隨即緩緩上升。
蕭攖虹眨著眼睛看,大聲讚歎,“哇,電梯。”
他突然發覺德拉加並沒進籠子,反而走上沿著塔身鑿出的狹窄石梯,那階梯只夠一人踏腳,扶手只是一條鏽跡斑斑的鐵欄。
“喂,德拉,你不進來嗎?”
鐵籠升得並不快,德拉加步伐飛快矯健,一忽兒已經登高,蕭攖虹幾乎只能看見他赭色衣襬。
“喂,德拉,你幹嘛,為什麼不坐電梯?”
德拉加的聲音在風裡似乎混入一絲動盪,倒多了點人味,“我不能坐那個。”
“為什麼?”
他沉默了一下,“我是個卓根提斯。”
“誒?”蕭攖虹用力探出頭去找他,“卓根提斯?你?”
德拉加不再作聲,蕭攖虹不放過他,“卓根提斯不許坐這個嗎?為什麼?”
他探頭出去,已經看不見德拉加,鐵籠還在不緊不慢地升高,他忽然有點生氣,小手大力捶幾下鐵柵欄,“喂,我也要下去自己走。”
沒人理他,男孩沉默一會兒,咬著下唇,忽然一伸手握住鐵欄,縱身就要爬上去。
細小手腕猛然被握住,空中劃過一聲尖銳哨聲,鐵籠重重一頓,停在半空,德拉加聲氣急促地問,“你要幹什麼?”
蕭攖虹努力抬起臉,看見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一邊眼角肌肉卻微微顫動,他脫口而出,“你著急?”
德拉加看了眼下面,鐵籠已經離地近四十公尺,掉下去不摔成肉餅也砸成幾塊。
“呆在裡面。”
孩子執拗起來,“不。”
德拉加和他面面相覷,夕陽已經沉入山底,暮色四合,高處涼風越來越急,夾雜忽來忽去的詭異嘯聲,蕭攖虹意識到這一點,打了個冷戰。
德拉加皺了皺眉,“太危險,你不能走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