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怪木魚對他們存有偏見,他原是土地神,小廟坐落在市井之地,賭坊菜市人流混雜,各式各樣的人都有,那時候木魚心思還較為單純,常常化作人形替人消|災解難,自然免不了和凡人接觸,結果好的沒學到,盡學到了小混混作威作福和爛賭的毛病。後來他因失職犯了神戒被罰做山神,那些山精又慣著他,結果就成了今天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他不喜歡白蟾宮,是因為闔桑。
之前對白蟾宮還算客氣,是因為他以為闔桑玩夠了就會放手,哪知道闔桑到現在依舊興趣盎然。
幾番戲弄褚寧生,則是單純覺得書生太笨太傻太好欺負,雖也存過害他的心思,倒也沒真想把褚寧生弄死,他做事只憑一時衝動,本就沒什麼分寸,也就是偶爾心血來潮罷了,像極人間常說的人來瘋。
但若事情涉及到闔桑,木魚根本淡定不下來。
蘇小慈安慰了一下褚寧生,兩人便跟上了前面的木魚。
奇怪的是,往回走走道應該是越來越寬敞的,可不知為何,走道依舊漸漸縮小,越來越窄,四周浮著一股難聞的溼氣,走得久了,褚寧生感到氣虛胸悶,胸口就像壓著一塊大石喘不過氣來。
他有些吃力地呼吸著,問:“這路好像也和之前的不一樣?”
蘇小慈是鬼魅,木魚是山神,自然沒有身為凡人的褚寧生對周圍的變化那麼敏感。
木魚站定,忽而冷笑了一聲,這走道里確實有別的東西,但那東西也太不把他這個神官放在眼裡了,就算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山神,這一路在他眼皮底下的鬼打牆,簡直激得他火氣大作。
忽而,安靜的走道里響起小孩兒嘻嘻的笑聲。
褚寧生打了一個冷顫,護著蘇小慈往後退去,誰知剛倒退一步,腳脖子像是被幾根鋼針扎住,一股寒意直竄腦門兒,褚寧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向後一扯,莫名墜了下去——
背後的路,竟不知何時變成了萬丈深淵。
書生和蘇小慈都被這一驚,嚇得脫手丟了火把,火光一路下落,直到看不見光芒,一點聲響都沒有。
蘇小慈沒想到會突然發現這種變故,反手抓住書生,本想帶著書生一齊往上飛去,可書生的腳就好似被誰拉著,不停地往深淵拽去,她根本提不動褚寧生。只得用另一隻手朝上丟擲一條白紗,上面的木魚見狀,連忙緊緊抓住白紗,想將兩人拉上來,可就在這時,木魚腳下的地面倏地憑空消失,他失去落腳的地方,與蘇小慈一樣,想飛身向上,卻被手中的白紗下墜的怪力一起拉了下去。
“……嘻嘻……”
很快,伴隨著最後的火把消失在深淵,一片漆黑裡,只剩小孩天真無邪的嬉笑聲。
☆、第四十五回
誰,誰的聲音。
那麼怨恨,那麼絕望……
熱,熱得發瘋,火燒一般,面板上傳來的感覺由最初的刺痛變成一陣陣鈍痛,火辣辣的,好像快被人活生生剝去一層皮,每一塊骨頭都被燒得劈啪作響,一碰就會碎成灰塵。
皮肉之苦,向來是錐心刺骨,令人心有餘悸的。
睜開眼,白蟾宮看到一望無垠的天,灰濛濛的,浮走著大片大片暗沉的雲,廣袤天空下,盤旋著無數嘶叫的黑色烏鴉。他垂頭,看到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火海,無數乾枯的手張牙舞爪地向上掙扎攀爬,像是想要將他拉下,又好似只是想要逃出生天,脫離苦海。
燃燒著熊熊烈火的海面,一直延伸到天邊與其交匯成一條紅得刺眼的線,火舌攀著腳下的石壁而上,那灼熱的溫度不斷從下傳來,隔得那麼遠,都好似快被燒成灰燼。
他坐在一尊龐大的睡佛腳上,那佛像巨大已如幾座山那麼高,白蟾宮看清佛像石柱般的手指時,只覺得自己渺小得宛如一粒塵沙。
睡佛眼神朝下,憐憫地看著火海里苦苦掙扎的枯手,慈悲卻又冷漠。
“江……我……”
“蛇肉……你……死……”
“還我……鱗……”
“我不想死……”
“放……我……”
“……他是好人……”
“……白蟾宮!”
那些痛苦的哭嚎聲,斷斷續續的,有些根本聽不出說的是什麼,偶爾又好像含著怨恨叫著誰的名字,只是除了一個“白蟾宮”,其他什麼也聽不出。
他只得怔愣地看著火海,看得久了,又覺得那些被燒得幾乎已是灰燼只留有模糊輪廓的人臉,陌生卻又熟悉,似乎很久以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