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報應。
沈君淮修整枝葉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一株破敗的白月季,摻雜在一叢山茶中顯得格格不入,偏又卑微弱小所以伏低了身子藏在其中叫人一直沒有發現。他俯下身,拿著鏟子小心翼翼的將白月季的根剷出來,打算移植他處,待剷出來以後沈君淮才想起自家園中似乎並沒有種植白月季,倒是蘇家府上挺多,碧臺後面是一蓬生機盎然的白月季。
他滿手泥土捧著弱小的白月季,不知要把它弄到何處去才合適,站在花叢裡想了許久才決定要將它移到盆中去,擺到屋中窗戶邊,也許能活得下來。他差人找來一隻小花盆,輕手輕腳的把月季放了進去,壓實泥土,澆了點清水便興沖沖的把它放到臥房窗戶下去曬太陽了。
他穿著一身淡褐色的衣袍,像只大狗一般蹲在一邊去看那株小花,時而用手去撥弄一下幼小的花瓣,頓覺心情似乎也跟著天氣放晴了不少。
不為何,就是看著一枝弱小的植物垂死掙扎就突然釋懷罷了。
一人忘懷了痛苦的原因不代表其他人就能都如他一般。蘇翊辰在家中病了好幾日,其間蘇夫人給他請了幾個大夫來都被他一一回絕,後來看他自己躺在屋中一言不發的過了兩日就像是慢慢恢復了一些,便也安心了不少就誦著佛經回佛堂去了。
蘇翊辰躺在床上冷眼看著蘇夫人囔囔誦讀著佛經出了房,覺得此人皮囊與心地截然是兩個模樣,成天念著大慈大悲,也不知是為了粉飾自己還是為了贖清罪孽。他想大有可能是第一種,贖罪這樣的事情,並不像是大奸大惡之徒會做的。
等到可以下床行走已經是七八日以後了,蘇翊辰自己掀了被子,穿上鞋,扶著桌子慢慢的行了兩步,覺得腿腳總算是有了氣力,胸口也不再是鬱郁沉沉的,只是身上似乎又消瘦了許多,空空蕩蕩好不安穩。他邊走邊想沈君淮去哪兒了,時隔多日他連面都沒有露過。
蘇翊辰非常不安,他惡鬼生了人心就多了怨恨以外的七情六慾,總也覺得沈君淮是片浮萍,無論如何都抓不住。他聯想到自己三番四次的對沈君淮生出奇怪的心思就更覺不安,但不安之下也無法,終歸是自己欠了他的,十五年前欠了一枝海棠,十五年後就欠了一個沉重的人情。
無法,真的是無法。拋不去七情六慾又丟不下憤恨,就只能這麼煎熬著吧。
他慢慢的走向房門,正打算開啟就聽到了門外通報:“大少爺,沈公子來了!”
沈君淮懷裡抱著一盆病歪歪的月季就毫無徵兆的闖進了蘇府,下人通報剛落地他就推開了房門,見蘇翊辰恰好站在門後,差點被他撞了個四腳朝天就訕訕的向後退了一步。
“沈公子原來你還記得我。”
關上房門,沈君淮覺得蘇翊辰似乎是有些生氣,他知道自己理虧,便默然無語的放下花盆,過去扶了蘇翊辰坐下,還殷勤的給他倒了杯茶。
“我看天晴就馬上來找你了,你瞧,我剛從我家園中翻找到一株白月季,連忙給你抱來了。”
他說著就把花盆朝蘇翊辰面前推了推,對方面無表情瞟了一眼病歪歪的月季。
“你讓一個將死之人照顧一株將死之花?君淮你真是太客氣了。”
一句話把沈君淮的腹稿給堵回了肚裡,他覺得自己也無話可說了,只得沉默的坐下守著蘇翊辰。
“沈大哥呢?”
“哦,今早回去了。”
屋內陰暗不見光線,蘇翊辰看著那棵孤零零的月季,覺得自己如它一樣受了委屈。好容易釋懷來看看蘇翊辰,卻被對方一句話差點噎了個半死,他找不到反駁的話,自己一時腦熱就把這盆花給搬來了,完全沒想到蘇翊辰是否有心情去搭理它。真是越想越糟糕,無論辦什麼事情都要得到一個一塌糊塗的結果,完全撈不到半點預想中的好。
“你身體如何了?”
“嗯,好多了,暫時死不了。”
“哦。”
若說沈君淮是被蘇翊辰一句話噎得要吐血,那蘇翊辰就是要被安君淮活活氣死了!自己在纏綿病榻這許多時日,除了第一日早晨他不鹹不淡的帶著兄長來瞧了一眼以外就再也未露面,現在終於是出現了,卻是來叫自己照顧一株快死的月季的!他覺得自己心跳翻騰,嘭嘭嘭的在自己的胸腔中跳躍翻滾,掀起一陣陣的熱浪。
蘇翊辰無可奈何,端起冷茶喝了個乾淨!
“你今日來就是為了來看看我死了沒?叫你失望了,待到我入棺材的時候必定會提前差人前往沈府,不勞君淮你一趟接一趟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