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太省。
“讓讓,讓讓,”楊慧推開擁擠的人群,擠出了火車。她著急上火地在偌大的火車站裡狂奔,想早點找到楊文博,把一萬塊錢給他,在火車開動前趕回來。
S市這樣的大都市,火車站的複雜性不消多說,楊慧已經完全忘了該找人指路,她只是機械性地沿著一條路狂奔,期待這就是出口,發現不對時失望地沿著另一條路狂奔。
眼前的景物忽然模糊起來,耳邊嘈雜的聲音也漸漸消失,楊慧暈倒的最後的動作是,緊緊抱住懷裡的包。
收到地鐵工作人員的呼救電話,救護車來得很快,醫生在車上給楊慧做急救措施時竟然取不下那裝著一萬塊的黑色小挎包,只得吩咐護士先拉開拉鍊,掏出證件登記,給手機上唯一的一個聯絡人打電話。
楊文博趕到省人民醫院的時候,醫生皺眉看了看他,問:“你家大人呢?”
“我家只有我和我媽,請問我媽是什麼病,有沒有事?”
“楊慧女士的病因還沒確診,我們初步判定是重型急性再生障礙性貧血,”醫生撕了一張條給楊文博,“請到一樓預繳兩千先期費用,我們好做進一步的檢查。”
楊文博的腦中嗡鳴一聲,圖書館的雜書他看了不少,對於各種重疾都有些瞭解。
再生障礙性貧血是因骨髓造血功能降低或發生障礙所致的貧血,長伴內臟出血、嚴重感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目前最常用的治療手段就是免疫抑制治療和骨髓移植。不管是哪一種,都花費巨大,不是普通家庭能承擔的。
最徹底的治療方法自然是骨髓移植,但要找到合適的配型談何容易。
楊文博渾渾噩噩地到一樓交了費,在病房外等診斷結果,結果毫無懸念,確實是重型急性再生障礙性貧血,預繳的兩千自然遠遠不夠,楊文博又添了楊慧帶來的一萬塊錢。
由於楊文博還未成年,醫生在楊慧醒後就將病情盡數告知了楊慧,讓她選擇免疫抑制治療亦或骨髓移植,如果是後者,現在就要著手在中華骨髓庫尋找合適的配型,也科普了下大概的費用。
潛臺詞是,沒有錢治療就儘早出院。
楊慧沉默著聽完了醫生的話,這個病,她知道,她廠裡一個同事的女兒經常到廠裡面玩,後來死了,就是因為這個病。
她去同事家裡幫過幾回忙,小姑娘眼睛出血看不清東西,尿裡也帶血,喉嚨、肛|門都爛了,在醫院治了一個月花了家裡所有的錢還欠了不少外債,出院在家治療兩個月就發熱活活燒死了。
不行,她不能治這個病。楊慧忽然想起了什麼,眼睛四處搜尋,“我的包,我的包呢?”
“包在這,”楊文博連忙把黑色挎包遞給楊慧。
楊慧拿過包就發現手感不對,她慌忙拉開拉鍊,急切道:“那一萬塊錢在哪?”
“我拿去交了醫療費,”楊文博以掌覆在楊慧粗糙的手背上,安慰著,“媽放心,您的病不難治,很快就能好的。”
“那是你的學費啊!你怎麼能就隨便拿去用了,”楊慧抽開了自己的手,這是她第一次對兒子如此疾言厲色。
醫生知道患者遇到了最大的難題,對此他也無能為力,只有離開讓這對母子商量是去是留。
“媽,我真不缺錢用,平時在網上翻譯材料、代建網站都能賺不少錢,”楊文博再度握住了楊慧的手。
楊慧怎麼會相信這樣的話,什麼錢不是辛辛苦苦掙出來的,她突然道:“阿文,幫我買份飯吧。”
“醫生說您胃部也感染了,要吃流食,您想吃粥還是麵條。”
“都行。”
楊文博走後,楊慧再也忍不住嗚咽起來,她的命怎麼就那麼苦。
小時候吃不飽穿不暖,她不怨,村裡人都那樣。
上不了中學,她不怨,她爹生她養她已經是恩德,她沒權要求更多的東西。
被沈明遠騙得團團轉,未婚生子,她不怨,是她太蠢。
在牢裡蹲了十四年,她不怨,誰讓她犯法的。
她恨的是這老天,不給她一條活路。
她在獄裡都想好了,出獄要好好工作,攢錢給兒子上學,攢錢給兒子買房,看著兒子結婚生孩子,如果兒子兒媳願意,她就幫他們帶孩子,現在,都毀了。
她為什麼要從火車上下來,那時直接死在火車上該多好。
她為什麼要拼命爭取減刑,死在牢裡也挺好。
只這半天工夫就花了一萬多,要再拖那麼三四天,讓兒子欠上外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