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臉色頓時一變。如今在這歸雁峰上,要說是冥府能管得上的鬼魂,就只有素宸。冥府拘魂不奇怪,但這判官帶著黑白無常一同出現的,就絕不尋常了。
念及此,花月便又想到了當初自己到冥府尋人時沈覓的回答。
“沈判官,你那時候回答本君說……沒有這個人?這是存心欺騙本君?”
花月本有上神之尊,面對的又不過是冥府小仙,這時臉一板,聲音一沈,就連周圍的氣氛都似跟著緊繃了起來,讓人心驚。
沈覓幾乎就是被捉了現行,卻沒有一絲慌亂,只微笑著恭敬回道:“上神那時問的是三千五百年前洛雲山上死去的人,小人回答的是三千五百年前洛雲山上死去的人中並沒有一人名叫素宸,這是事實,小人不敢欺騙上神。”
花月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半晌才咬了咬牙:“可你明知本君要找的是誰……”他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後面的話就無法說下去了。
“上神大人,冥府也有冥府的規矩,上神大人不問,小人自然不能說。”
“規矩?”花月心中升起了一抹不祥。
凡人生死命數確實是天機,不能輕易洩露,但那時他去問水雲派的事,沈覓也並沒有隱瞞,若說是因為天機不可洩露,似乎並不足以讓沈覓隱瞞下素宸的事。
沈覓的表情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也不知那句話是無心的過失還是故意的提示。花月盯著他,沈默了很久,才終於問:“那若是我當時問你,一個名叫素宸的凡人的下落呢?”
“那隻能請閻王大人來回答上神您了。”
果然。
花月退了一步,卻覺得似有什麼壓在自己心上,重得讓他透不過氣。
他看向素宸,素宸卻只是垂著眼在那兒,似乎完全不在意兩人的對話。
花月突然有些害怕了。
“他……只是一個凡人而已,不是麼?”
“上神是這樣認為?”沈覓笑了。
花月回答不了。
他想了素宸的福緣。素宸是一個凡人,可那異乎常人的福緣,又讓他與旁人不同。他甚至回頭看了一眼樊非。能讓樊非選中,用以造就如此龐大又真實的幻境,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終於他又一次問那個人。
素宸還是沒有回答。
四周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徹底地安靜了下來。
終於有人輕嘆了口氣。
沈覓翻開了手中的生死薄:“素宸,生於永靖七年,為長寧王獨子。積累世之善,福祿雙全,自小聰穎,七歲為太子伴讀,十五歲領封,任四品親衛府左郎將,十六歲封從三品雲麾將軍,二十歲領兵出戰大捷,晉正三品,封定國王爺,賜婚國相千金殷氏……”
他一一讀下來,就如當初花月所能預料的一樣,這之後素宸的一生極安順,得天子賜婚,成親後育有二子一女,三年後得封文官官銜,之後穩步升遷,官居一品。壽八十四,五代同堂,無疾而終。
“只要這一生不出差錯,之後便可入仙籍……為冥府判官。”沈覓的話裡有一絲幾不可察的遲疑,卻很快就被他掩飾了過去,“只可惜,他遇上了你。”
“親手斷送一世姻緣,背棄君親,終一生修仙道,因天賦異稟,修得大成,卻度不過天劫,死在了洛雲山上。”
花月一下子就抬起了頭,素宸卻依舊平靜如初,似乎沈覓所說的與他毫不相干。
“所以那個山洞的主人……”花月說不下去了。
那張畫像,那些零碎的字句,已經足以傷人。
他就是他的劫。
素宸沈默了很久,最後輕聲道:“你說過,我的命很好,十賭九贏,就是修仙,說不定也能比別人輕易。”
只可惜賭這一場,卻是滿盤皆輸。
“之後他沒有成為判官,也沒有入輪迴……而是失去了蹤跡。”沈覓說到這裡,再沒有說下去。
後面隱下的話,花月已經知道了。
本是可做判官的人,死後居然失蹤了,自當算作冥府的過失。這之後幾千年都找不回來,自然更不能讓人知曉。
而那失去蹤跡的幾千年……
花月的心痛了起來。
這個人為他修了仙,幾乎要修成了,卻度不過天劫……還有什麼比這樣的人的魂魄更有力量呢?
被樊非遇上了,用以造就幻境,之後種種,就像是一場噩夢,到頭來,這個人還是拼命地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