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丹不理他,提起壺來倒酒。這酒大約是新釀米酒,酒裡有些渣,但是味道卻好。
“山泉水來釀酒,是比旁的水要好。”
雪盜悶悶的吃肉乾,吃完一塊又一塊。楊丹知道他是等著自己問他究竟為什麼事不開心,但就是不問,雪盜果然自己憋不住,大力一拍桌子:“氣死我了!我才不是他們影族人!哼!他還問我爹孃是誰,他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根本就是無情無義,只想利用我嘛!我才不要理會他!”
這個他是誰,不用說,楊丹和淮戈也知道。
“沒事的,你不喜歡便不要理他,既然事情已經明白了,過兩天我們就啟程回去。”
“好好!”雪盜用力點頭,嘴裡的肉沫隨著嘴巴開合都濺出來了:“我們明天就走好不好?”
楊丹笑笑,轉頭看淮戈:“你呢?打算在這兒停留多久?”
“我幫不上什麼忙。”淮戈垂下眼簾。
雪盜心情好起來,偷看淮戈的表情,又衝楊丹擠擠眼,伸手在盤子裡又抓了一大把松子:“啊,那我出去逛逛。既然來了一趟,趁走之前好好看看這裡是個什麼樣子吧。”
他蹬蹬蹬的跑出來,楊丹端著半杯酒,笑也不是,惱也不是。
好吧,這孩子有時候是很機靈的。但是耍機靈耍的過頭了,就讓人哭笑不得了。
淮戈慢慢起身,把自己坐的那個棉墊挪近,擺在離楊丹一尺左右的位置上,然後堂而皇之的坐過來。
這麼大的地方……
楊丹側過頭看看他,又低下頭來,喝完杯中酒。
外面的雪光映在窗紙上,明明是陰沈的天色,光華卻如此晶瑩燦亮。
“冷不冷?”楊丹低聲問:“梧桐城不會下雪,這裡的氣候你不習慣吧?”
“不會,不覺得冷。”
淮戈轉過頭來,離的很近,米酒淡淡的香氣瀰漫。
淮戈的唇輕輕印上來,象蜻蜓點水一樣,在楊丹唇上觸了一下。
楊丹身體顫了一下,本能的向後仰頭。
淮戈靜靜的看著他。
“沒人能知道以後的事。我不知道,也許將來,我還會讓你受到傷害。但是,無論如何,我對你的愛,一直不變。”
這些話淮戈說的聲音很輕,他能聽清楚,可是又覺得自己其實沒有聽到什麼。
那些話,就象吹過的山風,象是空谷裡的溪流水聲。
象是隻迴響在他的心裡面。
淮戈握住他一隻手,身體向後靠在牆上。
楊丹坐在那兒,手裡那個粗瓷的杯子被來回摩挲。
他慢慢回過頭,淮戈的容顏沒有大改,少年時那種單薄的銳氣,漸漸被歲月打磨著,看起來,沒有那時候雌雄莫辨的俊秀,但是卻有更多的,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來的英武。
淮戈不象他的父親。
他的父親顯的更文雅,也更老辣優雅。
淮戈不同,他對人對事更直接。
父親怎麼說來著?
呵,對,說這樣的人相比起來簡單,但是反而最難對付。
“因為他有絕對的堅持和勇氣,雖然他總是選擇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但是從一端到另一端,最快的路徑,就是一條直線。”
“人生還有很長,可我想陪著你,一起朝前走。”
門外面遠遠傳來雪盜的聲音:“喂,你別跟著我啊!不然我揍你!”
不知道他在和誰說話,聽起來,應該不會是景思如。
“其實,有時候我想過,如果我不是父親唯一的繼承人,人生會很輕鬆。但是同樣,我不會得到的這樣多,也許沒有這樣的外表,沒有這樣的力量,沒法去到很遠的地方,不會有開闊的眼界,不會有……認識你的機會。平庸的生活,可能會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喂,你有沒有這樣的想法?”
楊丹轉頭看看他:“有,怎麼沒有,還不是一次。在書院時就想過,假如我不是父親的兒子,沒有過的人天賦,沒有才華,沒有地位……我會是什麼樣?我還有什麼?我還是不是我自己。其實想的那麼多沒有什麼用。我後來隱姓埋名在外面遊歷,只覺得那些想法真是滑稽。我就是我,正因為出身,血源,地位……那麼原因,才是我,才有我。我就是我,不用想那些假設的事情。”
淮戈笑了:“你比我想通的要早,我是讓父親關起來之後才想通的。我就是我,不是別人,不會在別處有一個默默無聞的人生。”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