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退去,凌澤看著我,有些侷促。我抬
手喝著杯子裡的西湖龍井,權當什麼也沒聽見。早知世人吃魚,這江南水鄉,更是嗜食魚宴,我總要學著適應。
凌澤沒事找事的取下自己腰間的玉佩,我看見他拆下玉,將我的鱗片嵌進原先放玉的地方,鱗片與玉佩大小相仿,竟正好可以嵌進去,只是,他月白的長衫配著這鮮紅的魚鱗看著總覺得彆扭。再者說,哪有公子哥將魚鱗掛在身上的?
我忍不住笑了,接過他的玉說道:“你若不要,就送我吧。”玉石性寒,於修行有益,何況他這塊色澤溫潤,通透,一看便知是上品,真不愧是富家子弟。
凌澤面露難色,我看著他,接著說:“看來是很重要的東西。我一向不奪他人所愛,還你。”
凌澤連忙塞回我手裡:“不是不是,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是去年生辰,一朋友所贈。宋賢弟若是喜歡,就拿去吧。”
日日掛在身上,想必不是普通朋友,怕是他的相好吧。罷了,他既已決定送我,我還替他操那麼多心幹嘛,收下便是。
凌澤繼續沒話找話:“宋賢弟年方几何?”
我五百多了,說了你信麼?想想在人間,我還是不要嚇著他了,我悠悠然說道:“已虛度五十載矣。”
凌澤手中的杯子頹然脫手,沾溼了衣袖,茶水哽在嘴裡,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我繼續悠然品茶,將他當成一縷空氣。
“宋賢弟真是說笑了。你看上去不過十五六七,怎可能是五旬老者?”
本魚仙確實不是五旬老者,我是五百老者。
我轉臉看著凌澤狼狽的樣子,胡謅幾句:“上月初五剛滿十七。”
凌澤笑著說:“我今年二十有四,虛長你幾歲。宋賢弟若是不嫌棄,可喚我一聲凌兄。”
“咳,咳,咳。”我被嗆住,你小我這麼多還想我稱你為兄長?想得倒美,“凌兄顯得生分了,我還是叫你泓泧吧。你喚我璟舒抑或瑜禮都可。只是莫要再叫我宋賢弟,我聽著怪彆扭。”
凌澤興奮的抓起我的手:“璟舒,我早就想這麼叫你了,就是怕直稱表字你會不高興。”
我默默抽回手,凌澤長得一表人才,只是似乎腦子不怎麼好使,真是可惜了這翩翩樣貌。
“傻?你說泓泧傻?”葉洵笑得彎下腰去,彷彿聽見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泓泧可是江南第一才子
,深閨小姐的夢中如意郎君,他可不傻。你知道麼,他三歲識得千字,五歲熟讀《論語》《孟子》,七歲已能填詞做賦。是這兒出了名的神童,居然被你說成了傻子。”
是麼?我真的沒看出來。
葉洵接著說:“我們這群小孩從小都恨死了泓泧,因為都是被家裡拿來比著長大的。那時我們就常聽教導:‘你看看凌家的泓泧,再看看你。’唉,那簡直就如噩夢般,不堪回首。”
我看看遠處和他人相談甚歡的凌澤,感慨,果然人不可貌相。
忽聞散板響起,一旦角踩著款款的臺步行至中央。是了,本魚仙是來聽戲的,管他什麼才子不才子的。
“削髮為尼實可憐,禪燈一盞伴奴眠。光陰易過催人老,辜負青春美少年。”
葉洵告訴我,三月四月是江南傳統的賽詩會。我落水那日是賽詩會第一場,主題是歌頌江南美景。今天是第二場:亭臺水榭,旨在描繪水榭樓臺的奇妙構想。下一場據說是才子佳人,讚美男歡女愛。
旦轉了個身,捏著嗓子唱:“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去了頭髮。”
我問葉洵:“這是出風頭的好機會,你怎麼不去。”
葉洵看著我笑的極為自戀:“往日,本公子風頭出盡,這些天也該換換別人了。”
我搓搓胳膊,大好的春光下,我竟覺一陣寒意。
“奴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漢。為何腰盤黃絛,身穿直綴?”
葉洵不以為意,仍舊自以為無比風流倜儻的撫額倚在窗邊:“每年這幾天都是泓泧大放異彩的日子,我又怎麼會和他搶。”
但凡胸中有才之人誰能不想在這樣的日子裡睥睨群雄,一展文才。葉洵才華定不輸泓泧,他甘心將舞臺讓於泓泧,年年如此,這份深厚情誼,不知道那傻子看不看得通透。葉洵目光穿過人群,看向那人,目光炙熱毫不掩飾,我再次揉揉胳膊,雞皮疙瘩掉一地。
“見人家夫妻們,一對對著錦穿羅,不由人心熱如火,不由人心熱如火。”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