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活人走黃泉路絕對不是什麼特別美好的經歷,即使是像趙雲瀾這種敢在寒冬臘月裡光腳下樓的光棍,也都能清晰地感覺到黃泉路上那股能侵入骨頭縫的陰冷。
“趙父”在黃泉路上等了片刻,當中不斷地搓手,眉頭越皺越緊,似乎在等人。
黃泉路只有細細窄窄的一條,上面是人是鬼一覽無餘,趙雲瀾也不敢貿然現身,只好委委屈屈地蜷縮著身體躲在大槐樹裡,感覺自己是被卡在了陰陽兩界中間。
就在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縮得半身不遂的時候,忽然,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黃泉路那一頭走了過來。那人十分顯眼,因為他所到之處簡直是寸鬼不留,連板著臉玩命裝淡定的鬼差都忍不住低頭退避,簡直有摩西分海一般的效果。
趙雲瀾一看,心情立刻微妙了——任誰發現自己的“媳婦”早在十一年前就私會過未來的公公,大概都會無法抑制地微妙一下。
沈巍披著斬魂使的長披風,沒有露出臉,走到趙父面前五步遠的地方站定,一聲不吭,身上的冷意比蕭疏的黃泉還要欺人。
趙父也停止了走動和搓手,他們倆就像比著沉默一樣,氣氛壓抑地對峙著。
良久,趙父才開口說:“雲瀾回家的時候帶回來的那份晚報上,有閣下的氣息。”
沈巍沒有開口解釋,只是輕輕地冷笑了一聲。
趙雲瀾從來沒聽過沈巍這樣的冷笑,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面前這個包裹在黑衣裡的人根本不是沈巍,而是那個陰陽怪氣的鬼面。
趙父身上儘管上了一個好了不起的魂,可畢竟是肉體凡胎,在黃泉路上沒過多久,嘴唇就凍得白裡透出了紫,細看的話,似乎還在輕輕地哆嗦著,然而他的聲氣卻一點也不弱:“你別忘了當年你執意把崑崙君的魂魄送入輪迴的時候,答應過祖師什麼。”
“嗯?”沈巍這才終於緩緩地開了口,“我只是隔著很遠看了他一眼而已,他過來時我就躲開了。上仙就算信不過我的人品,擔心我背信棄義,難道還信不過先聖神農的金邊契約嗎?”
他的語氣聽起來一如既往地溫和有禮,可趙雲瀾慣於聽話聽音,敏感地從他短短的一句話裡面聽出了無比的輕慢與說不出的挖苦味道。
趙父皺了皺眉:“可是大封又是怎麼回事?后土大封為什麼會鬆動?”
這一回,沈巍沉默了片刻,而後他的聲音微微低沉了些:“如果上仙還記得,當初的伏羲大封才不過幾百年,就被天柱帶倒,算是破而後立。自女媧以降下,到如今新立的后土大封已經存續了不知幾千年,水滴尚且能穿石,眼下大封鬆動,是誰也無法迴天的,實在贖我無能為力。”
“后土大封是女媧以命相抵,又是崑崙君一片心血,我當然沒說你會對它做什麼不該做的事,只是大封要是徹底崩了呢?你打算怎麼辦?”
“是啊,”沈巍頓了頓,繼而輕描淡寫地接了一句,“打算怎麼辦呢?我十分愚鈍,現在總算明白當初先聖們說的‘不死不滅不成神’是什麼意思了——只是算起來,我其實本來也不是什麼天生地養幻化、被萬民敬仰的神明呢。”
“你不要以為大封破的那一日神農之約就無法束縛你了,要是我兒子……”
趙父的話音到這裡,突然不自然地停住了,好像電影放到一半音箱壞了,只見他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沈巍的臉藏在一片黑霧之後,可趙雲瀾就是感覺他笑了。
只聽他慢條斯理地說:“兒子?上仙真是入戲太深了,您說‘令郎’要是知道上仙竟然放著好好的逍遙神仙不當,下界附在一個凡人身上,還偏偏附在他的父親身上,他是會認您還是不認呢?”
趙父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響動,他用手扣住了自己的脖子,雙目怒睜,卻就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沈巍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會,終於輕笑一聲,一揮手,趙父就像被什麼人打了一拳,連退了好幾步,踉蹌著站穩:“你……”
沈巍雙手一攏長袖,微微點頭致意:“所以上仙還請慎言,有些話大家心知肚明,可還是不說的好,您覺得呢?先聖神農氏德高望重,我心裡當然也是十分尊敬的,可是尊敬歸尊敬,他要是還在世,我也必然和他勢不兩立、不共戴天。上古三皇我尚且不放在眼裡,上仙身為神農寶缽,恐怕……眼下也還沒有修到先聖那樣的大神通吧?”
趙父渾身都在發抖,沈巍卻只是不鹹不淡地說:“我也不想做什麼有辱斯文的事,願意跟您和和氣氣地講道理,希望上仙也還是能好自為之,不要把手伸得太長、管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