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夕涼也終於不必掛著旁人的姓氏,喚回了自己的姓氏,宮夕涼。
頤君妃被接回王宮療養,本就快要臨盆,療養不到半月,就生下了一個羸弱的男嬰。
那男嬰的額角有一塊殷虹的胎記,指甲大小,印在雪白的面板細嫩的面板上,像似一點紅梅那般。
男嬰出生的第三天,頤雪就消失了……
☆、第四十六章 對飲
今年的冬天特別長。
昨夜開始,就飄落起了碎雪,清晨時分,整個都城已經被漫天的白色覆蓋,將空氣中殘留了些許日子的血腥味,洗涮的乾淨了些。
城門之上,懸著一截粗糙的草繩,尾端繫著覆了雪花的烏黑髮束,再往下……是一張霜白僵硬的臉,那頭顱的眉緊緊皺著,沒有了焦距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城門之下,站著一位白衣的公子。
白色的衣和漫天的雪融為一體,唯有那墨色的髮絲在寒風中悽零地舞動。
“我終是等到了這一天。”
頤雪看向那高高掛在城牆上的人頭,像似說給那人聽,也像似自言自語,可話音落下的時候,一抹冰涼的液體也順著臉頰冷不丁地滑落下來。
“鹿鳴啊,我恨你,我是恨你的……”
他說著,盤腿坐了下來,對著城門,對著鹿鳴高懸的人頭,從懷中取出一白玉瓶,往放在雪地上的兩個小盅裡倒了去。
“你殺了鹿軒後,我就沒有一天是不恨著你的。”
他仰頭,飲下清酒,喉嚨像似火燒似的難受,可再難受,也比不上心裡的滋味。
“我也恨我自己,沒能保護鹿軒,沒能阻止你。”
又一口清酒入喉,烈火焚身般疼痛。
“更可恨的是……我竟然對殺死了鹿軒的你……對你……”
他一直盼著鹿鳴死,一直盼著他死。
可在他終於開啟心結,丟棄過去恩怨,願意接受那人的時候,那人卻真的死了。
那個被千人所指,萬人唾棄的暴君……
真的死了。
他的頭顱被掛在他自己曾經君臨天下的城樓之上,覆著厚厚的雪,狼狽不堪。
“該死的不是你,不是鹿軒,而是我。”
白玉瓶中的清酒見了底,頤雪的手垂放在膝上,殷紅的血順著蒼白嘴角滴落到落了雪的衣裳上,十分扎眼。
“若是那年陽春,沒有遇到你們,就好了……沒有遇到你們就……好了。”
他看著那孤獨地懸在上面的頭顱,那眉眼,那輪廓,熟悉又陌生。
視線開始模糊,周身冷的彷彿掉進了冰窟,他倒在雪地裡,紅的血,白的雪,漸漸融成一片。
思緒回到那年,恍若上一世的美好。
他不慎落水,被那有著溫煦笑容的男子救起。
“在下林軒,不知小公子貴姓?”
那年,鹿軒還是太子,他騙自己,他說他叫林軒,是商人的兒子。
他迷失在那溫暖的雙眸中,卻從來不知,還有一雙陰厲的黑眸,在自始至終地覬覦著自己。
如果沒有那次相遇……
罷了,罷了,沒有如果。
一切都無法重來,選擇什麼,就承受什麼,短短二十餘載,嚐盡酸甜苦辣。
此生,有憾也好,無憾也罷,都隨這末冬的大雪,深深藏進了地下,憑後人去評說。
飛舞的雪,很快就將倒在地上人覆蓋了去,那絕世的樣貌,也在風雪中漸漸隱匿。
北風嘶吼,似悽苦的哀鳴。
宮夕涼從外頭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暗,唐琪在宮府的外頭來回踱步,神色焦灼。
遠遠瞧見一個失魂落魄的人兒,頂著一身的碎雪回來,唐琪先是一愣,繼而上前緊緊捏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袖中捂著,果真是冰涼的。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
見他臉上毫無血色,唐琪擔心地看著他。
“唐琪……”
宮夕涼低聲喚了一聲他的名字,緩緩將額頭抵在他肩上,良久默不作聲。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但唐琪還是輕輕拂去他身上的雪,輕輕拍著他的背,儘可能溫柔地安撫他。
“別想了,都過去了。”唐琪拉著他的手,往府裡走去,眼裡都是故作輕鬆的笑意,“表哥給你做了糯米糕,等著你回來吃呢,再晚些就冷了。”
☆、第四十七章 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