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風盈天,烈焰滅城。魔族流傳著他的名字,卻沒有人見過他的樣子,因為見到的都死了。
終於到了魔界的第九層,他一路走來,揹負得越來越多的是鮮血和殺戮,遺落的是那些曾經沉溺於音樂無憂的日子。
魔界的第九層,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夢。
茫茫的雪原之上,浮動著一個孤單飄渺的影子,孑然而獨立,像在見證一個傲然的誓言。
那是一棵黑色的巨木,焦黑的樹幹聳立於天地之間,密密交錯的枝杈仿若探入天際蒼穹,而散漫飛舞於冰原上的雪,更像是它飄落下的花瓣,純潔無暇。
它毫無生命的靈氣,甚至只是一個海市蜃樓般的幻影,但卻依舊震撼人心,仿如生命正在它面前輪迴不止,一切都顯得渺小而卑微。
“路西菲爾……”紛飛的雪花中好似迴盪著遙遠的呼喚,一切不過是幻覺,但他仍向著那幻影走去,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觸動。
一路的屠戮,但在這一瞬,一直以來的麻木與殘忍不再矇蔽他的意識,他沒有選擇逃避,再一次面對自己的靈魂,終於認清了自己。
也許拉結爾的預言並沒有錯,至少他已為魔界帶來了災難。
而自己除了能帶來戰爭,還能為這個世界帶來什麼?
身已沐血,還能清洗這一身的汙穢麼?
又有誰,能夠赦免他所犯下的錯?
狂風一掃千里,吹亂了他的髮絲,也將他流下的淚吹散殆盡。
風將捲起的雪花拋向蒼穹,純潔的雪頃刻染成一片殷然的紅,就像屠城的火。
巨木的幻象在焚城的火焰中扭動著慢慢消逝。
他跪倒在漫天火海之中,耳邊是狂風肆虐不止的呼號,期待的不過是靈魂的救贖……
璀璨的天界之門內,天使羽翼組成一片聖潔的光海。
流虹蜿蜒天際。聖歌繚繞不絕。
玫瑰花瓣雨一般紛紛飄落。像血。
白色的聖光渺渺灑下。如淚。
他身穿白色軍服,騎坐在純白的獅鷲獸上,在眾天使們崇敬的目光中穿行。神情肅然。
他身前,數百名禮儀天使持著儀仗,捧著聖器,揮灑著聖水,款款而行。
他身後,數量繁巨的天使軍整齊地拍打著羽翼,唱著戰歌,綿延數千裡。
數不清的各階天使面露喜悅與敬畏之色,虛空中跪伏於流虹兩側,雙手合十虛握,虔誠地唱誦他的名字。
目光掃過一眾匍匐於地的天使,他的唇角掃過不易察覺的感傷。
對魔界的戰爭持續了數十年,天界大獲全勝,魔族屍橫遍野。
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他用此履行了自己的責任,透過了考驗,表明了對神的忠誠。
權力。地位。榮耀。
這就是他毀滅了曾經的自己,失去了拉貴爾之後,神賜予他的東西。
他反覆地問自己,得到了這麼多,為什麼仍不快樂?為什麼?!
頌揚聲中,他仰望天之九重,視線明滅不定,卻終於沒入虛空。
原動天。他和著頌歌緩慢而優雅地走入光明神殿。
再也沒有了從前的踟躕與畏懼。
一步一步。
他單膝跪於神前。
寂靜將空間填滿,位列神前的天使都屏氣凝神,等待著。
神在他的面前長身而立,將右手按在他的頭上,說:“如今賜路西菲爾天界副君的榮耀,全權總領天界的一切事務,享受與吾同樣的儀仗……”神的語氣按部就班,依舊淡漠,只是更加莊嚴。
他垂下眼,神的話在他的耳中只剩下片段。
一縷掉落的髮絲在空氣中漫無目的地飄蕩著,他猜測自己此時的目光也是如此散漫的。
他從神的手中接過散發聖光的十字權杖。
任神將聖光凝結成的飛翼花冠戴在頭上。
凝神之際,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抬頭,望向曾經無數次牽動心緒的存在,卻驚異地發現此刻心中再無波瀾,木然而沉靜。
有什麼已經無聲無息地死去了。再無感覺。他卻不知道一切發生在什麼時候。
紅海,拉貴爾,聖焰中的魔都,崩塌的索多瑪城,天使與魔族破碎的靈魂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可他不後悔。
神愛的只有這個世界。
所以他也愛這個世界。
神要他代為管理天界。
那麼天界的命運就由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