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雙眼凝視著殿前的黑暗,良久,終於閉目深深道:“……終於,只剩一年了麼。”
這人間的君王,在重病在榻之前原是天下難得的明君,雖在登基初始之日,這位君王年少氣盛,曾經在天下大舉重文輕武之風,將不少縱橫沙場的良將卸了實權,遣回家鄉,但經過他的次次力諫,也始終迴轉了心意。如今不少解甲歸田的良將已經再度被招入朝中任職,為朝廷訓練足以與入關胡人相抗的兵馬,如今朝中清廉和盛,前朝浮誇奢靡之風大減。
如果這位還僅僅正值壯年的君王能夠再活下去,不出十年,凡間必定會迎來一個鼎盛安樂的恢弘盛世。在這位君王身邊輔佐了十數年,唐剎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只可惜……這位君王臥病在榻,身體早已衰竭,生命早如寥寥星火,一觸便會熄滅。
正因為這位君王敬奉神明,同時又有賢能之才,天界眾神才會派他在這位人間君王身邊輔佐政事。如今,君王即將離世,他也即將要回到天界……面對嚴酷的苛責和處罰。千年前,天界唯願將危險的神將冥鴻除之而後快,而他卻不慎留下了對方生命中的最後一點星火,然後,百年後,那點星火恐怕即將繁盛為一片熊熊燎原的壯闊烈火,這對天界的統治會是不小的打擊和撼動。
這是自己的報應。當唐剎走向君王的寢殿,無聲凝視著帳簾後病臥在床的君王時,他如此想道。為了逼迫冥鴻,將最後那一點星火徹底抹殺,從而逃避天界對自己的嚴酷苛責,他曾經殺死了冥鴻在人世的父母雙親。那位叱吒沙場十數年的老將軍和並無一絲罪過的家中眷人,被他一紙韶令誅滅全族,只為了引誘冥鴻回到家鄉的青城。
然而,冥鴻的力量卻遠遠不止於此。他早該料到,那強韌得足以在數萬天界精銳追殺下獨自活下來的靈魂,不可能單單隕身於這個殘酷的陰謀中。如今,時局已定,他不知道冥鴻現在又在廣闊的神州何方,而他,已經不想再追究什麼了。
“……唐剎?朕的淮陽王,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朕啊?”他聽見帳簾中的君王嘶啞笑了笑,隨即撐起虛弱的身體,從帳簾中伸出手來,輕輕握住他的手。他輕輕握住君王的手,這在凡間呼風喚雨的人間君王,始終不過也是凡胎,逃不過將死的命運。正值壯年的君王的手,那原本有力而壯健,拉得動鐵胎強弓,扯得住狂奔烈馬的雙手,如今卻衰弱如斯。
“陛下。我……只是記掛陛下。”他低聲道,隔著厚重的垂簾握住君王的手,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都說帝王無情,可帝王,同樣也只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他深深嘆了口氣,小心起身撩開攔在君王身前的那厚重的垂簾,那是他數年來都未曾撩開過的最後一道屏障。他以為這凡間的君王會震怒,可是君王並沒有。他深深凝視著自己的君王,那張劍眉星目,憔悴卻依然顯得輪廓剛健的面龐,這位帝王即便臉色灰敗,卻依然留有當年厲馬崢嶸時的一股英銳之氣。
他們相對凝視了半晌,然後君王吃力撐起身體,將他拉了過去,不再強健有力的雙臂卻執著的將他緩緩抱緊,好像再也不願鬆開。
“陛下,恕臣……逾越。”他輕聲在君王身邊道,小心而猶疑的抱住了對方。就在那一刻,他彷彿在這人間君王身邊感受到了一絲淺淺的眷戀之意。在那一刻,一個決定漸漸在他的腦海中萌芽,越來越發清晰。他閉上雙眼,心靜如水。
此後,時光慢慢在深宮中推移,他的身體也漸漸衰弱。溫暖的春日再次來臨,原本在偏殿主持朝中事宜的他,漸漸失去了挑燈審閱朝綱的精力,日日倚在榻上沉眠。
與此相反,那位本該臥病在榻的君王身體卻越來越健康,漸漸的,病體初愈的君王能下床在殿中被侍從攙扶著行走了,後來開始能獨自一個人在殿外散步,再後來,狩獵驅馬,再也不在話下。就像一開始一樣,正處於鼎盛華年的君王恢復了戎馬鷹獵的習慣,開始上殿早朝,接過淮陽王的擔子來重新處理朝中事務。
帝王的身體康復,便再也不需要攝政王了。原本大權獨握的淮陽王也漸漸失去了上朝的氣力,只得抱病辭君,獨自在王府中養病。而君王經常在下朝後便親自來到王府探望,與唐剎相對坐談,這人間君王是如此憂心,他不明白,明明御醫環繞,上好的佳藥補品統統都送到王府裡,為何他的淮陽王還是越來越衰弱,身體沒有一絲好轉?
“唐剎,唐剎?朕好起來了,朕的身體好了,你……你是太累了嗎?這朝中事務繁雜,以前苦了你啦……好好休息,朕還會來的。”
“唐剎,你……睜開眼睛看看朕好不好?朕來啦。今日去林中游獵,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