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的笑只停留在嘴角,眼底依舊無波無緒。
客棧裡有兩處所在妖氣最為濃烈,一是內院石階旁的海棠樹下,這是豆子平素玩耍的地方。另一處則是店後的廚房。
夜晚,烏雲蔽月。空無一人的院落裡,刮來一陣古怪的風。草葉沙沙,一股腥氣自葉尖劃過。仔細看去,便會發覺風中有一團黑影正推開門板,迅捷地鑽進了店後的廚房。
廚房裡收拾得井井有條,灶上擦得油光鍇亮的大鐵鍋兀自無言地散發出微光。
黑影有備而來,逕自躥到壁櫥前,熟稔地開啟籠著碧紗的櫃門,一碟碼得整整齊齊的白米糕正靜靜擱在中央,細白乾淨,米香撲鼻。
「好……真好……」竊笑聲起,它滿意地看著眼前景象。
正待伸手時——
「鏗鏘——」金鐵交錯,寒氣撲面。房內陡然燈光大亮,聲名遠播的赫連將軍猛然出現在眼前,怒目圓睜恍如廟堂裡濃眉倒豎的金剛羅漢。
「糟!」暗叫一聲不好,黑影就地團身一滾躲開迎面劈來的長刀,拔腿往門外遁去。
「妖孽!」呵斥聲起,面色冷厲的道者如降妖真君下凡,手擎雷火正攔在身前。掌間藍光四射,天邊悶雷陣陣。
「道長饒命!」黑影慌忙抱頭求饒。
不由他分辯,驚雷轟鳴,電光大作。傅長亭俊朗的面孔比森羅殿上的閻羅更可怖。
「這就是帶走豆子的妖怪?」秦蘭溪蹲下身,驚奇地打量著被傅長亭用結界鎖在角落裡的怪物,「看起來怎麼……」
這是一隻碩大無比的狸貓。圓滾滾的身子,圓滾滾的臉。頭頂不知被誰壞心拔去了一整片毛髮,露出青光光的頭皮。它有模有樣地穿著凡人衣裳,可惜衣裳都被雷火打壞了,剩下幾根破布條纏在肥嘟嘟的爪子上。最顯眼的還是要數它那隻高高鼓起的肚子。妖怪學著人的樣子,背靠牆壁癱坐著。渾小山似的肚子堆在地上,不但遮住了肥肥短短的下肢,連毛茸茸的臉也被擋得幾乎看不見。
「豆子呢?」秦蘭溪心急問道。
赫連鋒猶豫,傅長亭的臉色比冰塊還冷。
「餓……」微弱的呻吟從腳邊傳來。那隻肥大的禿頭狸貓睜著水汪汪的眼睛,前爪合攏,可憐兮兮地把爪子上的布條塞進嘴裡,「好餓……」
道士臉色又是一暗,繪滿硃砂的杏黃道符脫手而出,正中妖怪額頭。狸貓渾身一顫,一聲哀鳴過後,便如被定身一般,一動不動地縮在牆角里,眸光閃閃,流下兩行委屈的淚水。
秦蘭溪不忍:「若不是它,那就放了吧。」
傅長亭背手而立,望著房前紛紛揚揚的落花,口氣不敢執拗:「若非主犯,亦是同黨。」
一連兩天,無風無浪。
被術法困住的狸貓日日捂著眼睛抽泣不止。
鐵石心腸的道士視若不見,手握青霜寶劍冷聲逼問:「城中的孩子去哪兒了?」
「嗚嗚……不知道……」
冷冽如刀的目光森森盯上它碩大的肚子,道士沒什麼耐心,掌心一翻便是電閃雷鳴:「真不知道?」
「嗚……不、不知道……」狸貓怕極了,低頭把臉埋進白花花的肚皮裡,語帶哭腔,「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想吃塊白米糕……嗚嗚嗚……主人,主人……」
房外無風,緊閉的格窗卻「嘩啦」一下被吹開。漫天漫地的淡粉花瓣雪一般團團灌進屋內,罩得一天一地的迷離。
客棧內院栽了幾樹海棠。眼下早已過了花期,卻詭異地開得繁盛。重重疊疊的花朵沉甸甸綴滿一樹。
跟隨肆意飛舞的花瓣,一紙雪白的名帖穩穩飄落桌上。秦蘭溪拿起檢視,紙上空無一字,只在落款處畫著一隻惟妙惟肖的知了。
眉心一跳,傅長亭揮手彈出一道劍氣。長袖過處,房門洞開,三尺青鋒劈山倒海將夜空刺破。
劍光所指之處,一名青年男子拱手而立:「在下韓覘,來尋我家走丟的奴兒。」
他徐徐抬頭,青霜劍下,不見一絲畏怯。抬腳向前一步,似無心,似挑釁,胸口正對上傅長亭的劍尖。鬼魅面帶笑容,嗓音動聽悅耳:「世間皆道,琅琊王尊師重道禮賢下士,全無貴戚子弟驕橫刁蠻之風。原來,刀劍相向才是王爺的待客之道。」
「放肆!」道者怒喝。
「無妨。」秦蘭溪緩步而出,命傅長亭與赫連鋒雙雙收起兵刃,對著院中的鬼魅抱拳道,「下屬無禮,怠慢來客。望請公子見諒。」
「好說。」他又是那般斯文面目,一顰一笑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