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這才覺得心安。
時間過得比想象中還要快,剛剛才見著太陽昇起,這一刻它卻準備落山。
收容光芒的地平線彷彿一個大抽屜,日日重複吞吐兩個動作,不知疲倦。
田目視遠方,看到天暗下去。
走吧。陳久說。
走了。田回答。
田隨陳久出了門,經過喧鬧的街,穿過熙攘的人群,慢慢往山那邊走。
山一直立在那裡,晚上看上去更加安靜。田的眼睛被吸引過去,移不開視線。他把包往身上背了一點,與陳久肩並肩,往山上走。
黑色的山林陰冷得田咬著牙也能感到牙齒的顫抖。
陳久停下腳步,說,我生個火,你想想接下來的路。別踏錯了步子。
陳久說著,把揹包放在地上,打著手電四處收集地上的樹枝,堆在一起。接著他澆了點油上去,用打火機點燃一根小樹枝扔過去,樹枝一下子就燃了。
陳久在火堆旁邊坐下,說,晚上我不太好這麼冒冒然進山裡,必須用這種特質的油來生火,不然容易被另一個世界中的生物帶走。
田站在那裡,看著用火堆烤手的陳久,說,那你為什麼要陪我來?
陳久說,是我把你撿了回來,我當然有責任送你走,這麼做是為了道義。
看到陳久的表情,田的記憶回到了幾個月前。
陳久就像一條拋物線,田想。經過了不穩定情緒的階段,他終於又回到了本來的模樣。
田為陳久高興,至少在自己走後,他還是會維持原來的生活,但同時卻不知所措地難過起來。
火焰裡傳出清新的茶香。
陳久說那是一種用茶煉出來的油。
第五十章 故事性
枝葉在火中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田突然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陳久似乎也聽見了,他把頭轉向身後。
被火照耀的地方才有光亮,別的地方都是一層黑暗。
直到那個腳步近到了眼前,田這才看清來人。
那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頭髮有些凌亂,沒帶任何東西。
田對陳久說,是靈。
男人看了一眼陳久,陳久也看了一眼男人。確認陳久看得見自己之後,男人說,你晚上在這兒做什麼?
陳久說,我來送一個朋友。
男人說,雖然靈會把人帶走只是一個傳說,但是這麼晚了,山上也不安全。
陳久說,再坐會兒就走了。
男人說,如果我也有朋友肯這麼送我,就不捨得死了。
他頓了一下,說,你有興趣聽我的故事沒有?
陳久說,你坐下說吧。
男人在火堆前坐下,把手伸向火堆,臉上的表情一直沒有變化。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我如果不死,下個月就三十五了。工作了十幾年,現在正好是最難做的中層。在公司裡,裡外不是人,壓力大到開始掉頭髮,晚上覺也睡不好,每天最害怕起床面對現實。以前我交過女朋友,但拖了太久沒結婚,吹了。她現在孩子都有了,還好沒跟著我。四年前,我被大學學弟帶進了GAY圈。大家都是隨便玩玩就算,結果我倒是每次都動了真感情。對方見你動了感情,要不立馬走人,要不變著法子玩你。我輸不起,漸漸的不玩了。以前常常想,再等等再等等,總歸能遇到陪著自己的人。現在我等到死了,也沒等到。
陳久說,我想問你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
男人說,問吧。以後見不著了,回答你也不要緊。
陳久說,你是自殺嗎?
男人說,不是,是急症,死在醫院。自殺也想過,面子上掛不住。
男人停頓了一下子,說,挺沒勁吧,我這個故事。講出來也沒趣,看上去也沒趣,整個人生就這麼著了,沒有可憐到要別人同情,也沒有任何值得人羨慕的幸運,就和白開水一樣活到了頭。
陳久說,你沒有任何留戀的事嗎?
男人說,……沒有。我也該走了。
他說著,站起來,對陳久說,你也早點回去。
陳久說,我就走了。
男人沒等陳久說完,便向山上走去。背影一下子就融入了黑暗之中,再也無處可尋。
田問,他會想坐下來說話,怎麼又走得那麼急。
陳久說,他是憋在心裡難受,才把故事說出來給我們聽。他自己知道他的一生故事性不強,只能這麼快速地說。大部分人的生活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