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便這樣,一緊張就結巴甚至啞巴,他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令他想不通的是,自己為什麼緊張……
大概是緊張齊雲也如師父那般中了屍毒吧。他暗想。
只是齊雲身上並無血瘀與糜爛,應是未曾中毒……
“阿彌陀佛,齊小施主這處傷,不知是——”
“擦傷。是我不小心擦的。”齊雲急急開口。先前那老大夫號脈,看見他手腕上這處傷時也曾好奇發問,便被他如此糊弄過去。
可惜今日故技重施,卻糊弄不了了。
淨空慧眼如炬,不容他糊弄。
只是表面上,淨空卻彷彿任他糊弄。他面色恢復慈祥,向齊雲心平氣和發問:
“怎麼擦傷的?”
“不慎摔了一跤。”
“在哪裡摔的?”
“龍盤山。”
“摔了有幾天?”
“近半月。”
“傷口可還疼?”
“不疼。”
“他咬過你幾次?”
“只一次……不——”
“阿彌陀佛,小施主不必狡辯了。”淨空老神在在。
將計就計,他贏了。他套到了自己要聽的話。
齊雲悲憤地看著淨空。
他才知道,和尚原來也可以老奸巨猾。
他著相了,和尚怎麼就不能老奸巨猾呢?佛祖不也陪孫猴子玩了場五指山的遊戲麼?
老奸巨猾不是錯,只是種手段而已。對與錯,端看這手段服務於什麼目的。
淨空的目的,其實很純潔。
“齊小施主,聽令祖母說,你一直好奇殭屍的事?”
齊雲搖頭。又點頭。接著又搖頭。
點頭搖頭之間,齊雲自己已經懵了。淨空卻始終含笑不語,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齊小施主,你別怕。有什麼想法,儘可與貧僧說說,貧僧為你答疑解惑。”
齊雲沉默不語。他想起了一個故事:
從前有個人叫葉公,他喜愛龍喜愛到了極點,卻在真正見到龍的那刻屁滾尿流。
齊雲驀然覺得他和這個葉公有那麼點兒共同之處。
在沒人能給他答案時,他充滿了瞭解殭屍的慾望。
當答案近在眼前時,他又退縮了。
可恥的退縮。無奈的退縮。安全的退縮。
是的,退縮是安全的。風險總是伴著新事物而來,退縮了,就不會有新事物。至少,可以掩耳盜鈴,當做沒有。
掩耳盜鈴是種不太聰明也不太男人的行為。但對齊雲來說,未知的風險蓋過了他的羞恥之心。
他怯懦一如既往。他瑟縮床榻,希望淨空不要開口。
不要捅破那層窗戶紙。
不要揭露真實到有幾分殘酷的世界。
可惜的是,齊雲不是佛陀,不能左右淨空的意志。
淨空還是施施然開口了:“世人愚昧,妖魔近在眼前而不知。”
這話說的高高在上,已然將自己摘出了“世人”的框架,聽著叫人敬畏。
然而齊雲顧不上敬畏。
齊雲覺得遍體一寒。就好像身上一直蓋了床薄被,如今被人一把揭去了。
“什麼妖魔?”齊雲訥訥出聲。
他並非認真要問,只是為淨空氣勢所迫,不得不問。
氣勢,是一樣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不等於不存在。氣勢不但存在著,還常常有妙用。妙用無窮,匪夷所思。
比如齊雲此刻就在淨空氣勢的脅迫下,順著淨空的思路,問出淨空想要他問的問題。
“小施主聰慧,想必不需貧僧多言。”
直截了當夠了,淨空又打起言語機鋒。
齊雲垂頭不語,仍想著退縮。
此時,淨空卻一把撩開自己的袖子,將胳膊伸到齊雲面前。
這不是一隻普通的胳膊。
普通的胳膊不會讓齊雲面色大變,胸悶欲嘔。
這是一隻血斑遍佈、肌膚青灰的胳膊。
見齊雲變色,淨空才收回胳膊:“小施主該當慶幸,未如貧僧這般身中屍毒。”
“屍……毒?”齊雲又訕訕發問。
“正是。貧僧當日鬥不過那殭屍邪物,被他咬傷,中了屍毒——”
“真有,真有殭屍嗎?”齊雲嚥了口唾沫,仍覺喉中乾澀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