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幀亦覺得癢。
在齊雲看不見的角度,他雙瞳已化為血紅之色。
成為這該死卻死不成的活死人以來,他頭一遭體會這種癢。
彷彿一點血絲,便能給他無垠滿足。
然而事實證明,“滿足”這個事,就是一個騙局。
滿足是沒有界限的。沒有界限,那就是還不夠滿足。
滿足,就是人生中一個狗血的悖論。
哪怕齊幀不是人了,它也依然是個悖論。
齊幀一邊滿足著,一邊又不滿足。
就像一條腿要向左,一條腿偏要向右。
這是不對的。他彷彿聽到齊雲正疑惑的叫著“哥哥”……這是不對的……
不對,也沒辦法了。
齊幀已伸出了獠牙。
他動作十分輕柔。
這輕柔是因何而來,他已經無暇去深究。本能,他現在一切憑本能。
不要在本能面前提思考!讓思想有多遠滾多遠吧!
他用尖尖獠牙輕輕刺破了齊雲手心的傷痕。
血絲變成了血珠。
渾圓粘稠,猩紅豔麗。
極其符合齊幀的審美趣味。
他幾乎是依依不捨地吞下這滴美妙的血。
更多美妙滾滾而來。
齊幀置身美妙之中,喜不自勝。
然而人生往往是這樣:惆悵總是無限,美妙總是有限。
齊幀還沒陶醉多久,那有限的美妙便終止了。
小小傷口,根本滲不出多少血。
何況齊雲已經反應過來,把手抽了回去。
他的手心已經乾乾淨淨,沒有丁點血痕。
齊雲分外感動,沒想到哥哥對他這麼好。
你看,跨了物種,就是容易誤會。
不過,這是齊幀喜聞樂見的誤會。
他意猶未盡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抬眼看向齊雲時,眼珠兒已恢復深棕色:
“雲兒,謝謝你,很好吃。”
——他兩根手指夾著點心,吝嗇而小心地咬了一口。
齊雲便笑了:“哥哥,你喜歡就好。”
齊幀也笑了。笑的略有點勉強——他正強忍住噁心把那點心嚥下去。
接著齊雲有些羞赧:“哥哥,雲兒今晚,今晚能跟你睡嗎?”
齊雲深沉地思考了片刻,終於在齊雲期盼的目光下為難地點了點頭。
他確實為難。
他做出了思考的樣子,卻什麼也沒能思考出來。他滿腦子都是回味,回味那讓骨頭酥…癢的血香。
他打算繼續深入地思考下去。
沐浴在齊雲的血氣清香中思考下去。
4
4、04、小迷惘 。。。
一個又一個迷人的夜晚過去,齊幀的思考還在進行著。
究竟是思考這一過程重要,還是思考出的結局重要?
這是個永恆的難題。值得一辯。
但對齊幀來說,過程與結局,彷彿都不是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他思考著。
故他存在著。
以常人不能理解、不願接受的形式存在著。
一彎寒月遮遮掩掩掛在樹梢上,彷彿在偷窺齊幀的思考。
今夜,齊幀的思考圍繞著這樣一箇中心進行:該不該有惻隱之心。
齊雲躺在他身側靜靜呼吸,像一盤天真的美味橫陳眼前。
這個活生生的例項給齊幀的思考增加了一些些難度。
該心懷惻隱,留他一命呢?還是乾脆利落,把他當做一場味蕾的盛宴?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齊幀走的,卻彷彿是一條兩邊都不沾的羊腸小道。
這條道愈走愈窄。
因為他時時都在搏鬥。
做人的慾望與嗜血的慾望搏鬥。
不管怎麼看,這都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就在這時,美味翻了個身。
美味在被子裡蜷成一團。
美味口齒不清地叫了一句:“娘……”
美味抓住他一隻手摟在懷裡,被涼的哆哆嗦嗦也不肯放開。
齊幀抬手摸了摸美味的額頭。
挺燙。
大約是挺燙——齊幀有些猶疑,因為他對溫度的感覺不是那麼敏感。
齊雲下意識往齊幀手底下湊了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