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人群中低頭看了莊簡面如素紙雙眼緊閉,心中泛起了一股子陰冷滋味,突覺這人突如其來的到他身邊來路稀奇,說不定會突然而去,去得也唐突古怪無緣故的消逝而去。
如風如雪,無聲息飄零而來,細無聲潤物而去。
怎能如此?
第二日,太子劉育碧令王子昌將大內之中得力的太監總管派了四人,在周維莊府邸聽差。並派蔡王孫拿了太子手令向周維莊訓話:周太傅身染重病,這周府上大小奴僕需得用心伺候,若是服侍周太傅不盡心的話,必要回復太子,由太子處置。若是僕人小廝們服侍的太盡心了……蔡王孫好死不死的向雍不容一笑。雍不容自然明白這“太盡心”三字何解。他面上一紅咬住嘴唇低下了頭。
蔡小王爺喜滋滋地念道,若是服侍的太盡心了,也來回復太子,太子自會嚴厲處置。
周維莊形容憔悴顫顫微微坐起,看著四位太監總管皇門官侍立床前寸步不離。又把周復抱在懷裡大哭了一回,暈了過去。
劉育碧在東宮之中,聽得太監總管上報,周維莊身子經御醫調治,倒是一日好過一日,卻是怪癖一日多過於一日。他時而憂怨,時而發呆,時而滿屋跑著收拾金銀細軟,時而丟掉包裹抱著周復大哭……整個人瘋瘋癲癲貌若痴呆。
劉育碧心忖,莫非周維莊真犯了“痴懵”之症?
窗外,一陣陣暑末涼風吹拂著層層地熱暑氣,綠葉一日深過一日。
周維莊雖百般詭辯,卻是在太子皇后欽賜的鹿茸犀角等大補之藥灌著撐著下,面紅唇盈身體矯健精神大好。這時節,他推無可推退無可退,只得怏怏不樂的前往東宮教習。
小皇門兩月不見,見他立時站立起來前抓附在他膝上,又舔又扯極盡媚顏惑主之能事。
東宮太子劉育碧也親自過來,拉開勤勉殿的殿門親來迎接。
莊簡乍抬起頭來,看見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和太子劉育碧前後兩月於不見了。太子身量略微長高了一些,大眼看去竟比莊簡身材還略高了些。他平日裡好武技,素日裡跟著驃騎大將軍練武打拳,身材碩長有力。可不似外表貌比繁花,花般柔細。
人有武力膽色狀,花般少年稚氣倒褪去了,堂堂威儀氣派倒是隱隱現出來了。儀表攝人英姿俊朗,臉上氣定心閒的微微一笑,更見儀表魄力氣質沉穩。
這人真是不能做虧心事的。莊簡心中原存的作賊之心,看了太子劉育碧這副魄力氣派,竟又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悚然而驚。
這人不是十年前的任人擺佈的母死地散的垂死稚童。
這是一個經歷過生死、心有玄機、旨在天下第一的金堂玉馬的王侯。
他原在心中練好千遍萬遍的沉著穩定,一瞬間微風吹散渙散。
只覺得全身的警戒警惕的敵意,一瞬間提至頂點臨界!
——該來得遲早都會來吧!
***
周維莊自從病癒回返東宮之後,似是變了另一個人,每日有話說話無話閉口。再也不嬉皮笑臉插話打諢沒正沒經。每日裡除了書本絕不抬頭看太子等人。
他低頭把那中庸從最後一頁倒翻回最前頁,又從最前頁翻回最後頁,將那絲娟做的中庸之書翻地都稀爛了。如似書中當真有黃金屋、顏如玉一般,多瞧書少看人。每日裡教習完畢拔腳就走更無停留,不與人交談不與人爭論。
弄得東宮太監宮婢個個尋思,這周太傅生了一場重病,怎麼連性也轉了,這般老實正經起來。
太子劉育碧不知莊簡心中心機。
他竟是卻是心中歡喜。他本來就不喜臣下們沒規沒距沒了家法制度。此刻見莊簡大病過後轉換了性情不再做作賣傻,心中寬慰。他反覺此人吃一塹長一智,變通甚快長進飛快,果然是個可以委以重任的人。他心中越發的想要籠絡了。
蔡王孫卻是心中不服,連聲追問他那日皇后與他說了什麼隱秘的話?
莊簡第一次沉下臉,冷冷的訓斥他道:“蔡小王爺,你十八歲多了,既不求功名也不求上進。日日坐在祖上的功績上海吃空耗百無聊賴,天天離經叛道聲色犬馬不幹好事。太子登基之後便是想用你效力也不得用。不如我去稟明瞭皇后,以後你跟著太子一同讀書吧!”
蔡王孫一聽躺倒,二話不說爬起來就走掉了。他大凡學會了兩句歪詩之後,便立誓再不進學堂。更且他第一次看到,周維莊沉下臉來說話竟是陰風剎剎,臉若寒冰。這人什麼時候說話竟是這般氣勢俱厲,這般萬夫不可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