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的吻、衝動的把這種軟弱宣之於口,明明可以拖過看老鷹的日子,拖過萬聖節,甚至拖到春暖花開直到這隻貓去尋覓新的春天,但是,他也受夠這種近乎凝滯的蹉跎。
既無法麻木的遺忘無視,也無法痛快的接受拒絕結果,他想要的是黑暗的寧靜,而不是弔詭的安寧。
「人類的時間並不漫長,對人類和世界而言,漫長不是好事。」
西里爾溫柔的回答,在比荷眼裡看見充滿笑容的絕望,那不是第一次看見,只是今天最長久、明顯、清晰。
「西里爾,你活了這麼久,可知道有什麼藥能治好我父親的病?」
「不知道。」
「如果症狀輕微呢?」
西里爾怔愣,露出比荷意料之外的悲傷笑容,停留在頸頰的撫觸彷佛正輕輕顫抖。
「比荷,我能夠長久的存活下去,是因為我是全世界的孩子們、或許再加上大人們的心中,對於瘋狂的、自由的、奇怪又獨特的憧憬,這是代價、是信仰的力量,這些純粹美麗的惡意讓我變得不死而且奇特,我是奇蹟,跟這座城市或世界其他的奇蹟一樣,交換的代價永遠無法對等。」
望著比荷的天藍色的眼睛,西里爾的唇輕觸眼角,然後又分開一些。
「所以,比荷,沒有這種藥。」西里爾又退開些,讓比荷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你想要一個奇蹟,而我不知道讓他發生的方法,如果知道,那也就不是奇蹟。」
比荷望著西里爾難過的表情,覺得應該貼上一個吻或者回擁住他,但西里爾拒絕了這些,只是握住比荷的手。
「你是在補償我嗎?你想要補償什麼呢?或者說你是想安慰我?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難過嗎?」西里爾親吻比荷的手,不知道是否該為比荷此刻的困惑表情生氣。「你是為了這個希望而接受……不,容忍我嗎?」
「是,或許是,或許當初沒想到,但現在或許是。」
「我沒有生氣的資格呢。」
西里爾明明一臉難過,卻只是握著自己的手貼在臉上……比荷一瞬間分不出來這究竟是撒嬌、還是反過來安慰自己。
「……我也有同樣的病。」
金眸中的哀傷一掃而空,換成一堆問號,看得比荷滿腔情緒梗在胸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這種病會遺傳,而且,三十到六十歲之間發病,一般來說,四十歲以後的發病的例子很少。」
「然後?」
比荷主動將掌心貼上西里爾的臉,把他拉近自己。
「然後我會開始忘記你、忘記剛才見到的人、忘記十年老友、忘記那些對我絕對不可或缺經歷與相遇,我會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的破損,在對於遺忘無可挽回的時候挫敗焦躁,我的記憶會破損、會倒流退化,即使你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認得你。」
「那就再認識你一次啊。」
「我可能變得粗暴、會見人就罵,也可能隨著記憶退化越來越像個孩子,那非常非常……非常麻煩,非常痛苦……你會……你會一點一點親眼目睹這個人在你眼前消失而你無能為力,但他還活者,偶爾……」
比荷說著說著,雙眼開始模糊,他感覺到眼淚滑落,西里爾拿下他的眼鏡把他抱進懷裡卻無法動彈,被絕望緊鎖的痛苦回憶蜂擁而出……他以為他不會再哭了。
「最痛苦的……不是他打你、罵你、破壞東西或者失蹤……而是日復一日、夜復一夜……你記得他的好,看著現在的他……抱著希望你會痛苦,可是你還是沒辦法放棄……」
惹麻煩的時候要去道歉,每個眼神都是責備,要他放棄,要他把這個人像家犬一樣的拴牢,然後感慨這個人以前有多好。
真的很好,是很好的業務、很好的父親,然後變成喝水分不出什麼能喝、分不出杯子,接著又變得時不時連刀叉都不會用而只能給他湯匙……釦子永遠扣不整齊的時候卻又能神采奕奕的問他今天要談什麼生意。
唸書很辛苦,唸書照顧一個這樣的病人更辛苦,知道自己也會發病的時候想著如果發病得早又不加以控制,或許可以父子兩人一起死。
還能期待什麼呢?愛情可以有多久?或許可以期待一時的情人,卻沒辦法讓自己去擁有伴侶或家人,那太痛苦。
越是體諒溫柔,越不容易發現病情。
越是曾經愛過,只會越感到疲憊無力。
他不知道如果擁有家人對方得照顧他多久,他也無法接受這種事,他不想讓對方一次又一次地體驗那種被記憶『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