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奴語中帶傷感,“公子救我的那天,雪下的很大。”他坐在方顏玉的身邊,輕柔的為他打著扇子。天氣這麼熱,方顏玉癱瘓在榻上不能行動,這幾天渾身仍然清爽,更別說有一個褥瘡了,這些全是鬼奴的功勞。
“那天,我被人打的半死,從天香樓裡被丟出來,那年,我十四歲。公子那天正好路過,將我撿了回去。”
這些他都記得,方顏玉暗想,因為正是在那一天,他知道了方家的秘密,那個醜惡的真相。那件事情對他打擊太大,他一時接受不了,從家裡跑了出去,路過小巷,卻差點被雪裡的身軀絆倒。他那年才七歲,雖然膽子比常人大,還是被地上那張醜臉驚嚇到了。之後鬼使神差的,他忽然心生憐憫。這人何其可憐,還只是個孩子,一張臉卻被毀成這樣。哪天,等他長大了,如果他沒有能力坐上家主的位置,只怕,下場比這少年更加慘烈。想到這裡,他打了個寒噤。不如救了他,就當是為自己積德,讓老天保佑他,即便當不了家主,也不至於……
“公子救我回來之後,悉心照料。”鬼奴嘴角含笑,他沒說,那個時候方顏玉養尊處優,是方家炙手可熱的二公子,又何曾對他好聲好氣過。只是那時嚐盡世間艱辛的他,有個人不要任何回報的對他好,哪怕只是舉手之勞,他也牢牢的銘記在心,他發誓,以後有一天定要十倍,百倍,千倍甚至萬倍的回報他,為了他,他可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那時候我也如二公子現在這般,容貌被毀,再加上我家破人亡,身上又無一技之長,只覺得生無可念,一心求死。是公子的話激勵了我,讓我有了求生的慾望。”
“哦,我說了什麼?”方顏玉疑惑的看著他。
“公子那個時候說,”鬼奴輕笑,猙獰的面孔露出近似於柔和的表情,那個時候,面孔美麗的張揚剔透的少年冰冷冷兇巴巴的說,“哼,這世上人當真可笑,有人一心求生,有人卻去求死。你年紀尚輕,除了這張臉,有手有腳的,居然也學那股女子之態,因為毀了容貌就要死要活的,當真讓人看不起。”
當時自己被這個比自己年紀小了很多的少年震到了,“你不是我。你身在富貴人家,有爹疼有娘愛,要什麼有什麼,你怎麼能體會我的心情?”
那少年不屑的看著自己,“你又不是我,又怎知我過的就一樣開心?我救你回來不是讓你來尋死的,早知道你是這種廢物,當時我又何必費那麼大勁把你救回來,不如讓你死了拉倒。”
人就是奇怪,別人攔著不讓死的時候吵著要死,等別人讓他去死了,反而不想死了。那少年的一番話反而激起鬼奴的鬥志,是啊,他若尋死,只會讓人看了笑話去,與其在別人的嘲笑中死去,不如挺直胸膛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我那時候是這樣說的?”方顏玉眼中也有了笑意。
“是。”鬼奴認真的看著他,“公子一直是我最敬重之人,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公子遭逢大難,不曾畏懼過,遭人恥笑,不曾逃避過,遭遇疼痛,不曾喊過一聲疼,公子心性之堅韌,深得我敬重。我這樣對公子,除了報恩,更重要的是,公子在我心中,就是那頂天立地的人。不管要我付出任何代價,我也要好好照顧公子,決不讓公子委屈了一點。”
方顏玉怔怔的看他,忽然覺得眼眶發熱,他轉過臉閉上眼睛,忍住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狠狠的擊中了他的心,他哪裡知道,自己能這樣忍受這一切,只不過為了活下去。他發誓,只要他能捱過這一關,他一定要好好待這個男人,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和他一起面對,決不讓他從身邊溜走。他方顏玉,說到底,只是個自私的人而已。
“你原名叫季威榮?”方顏玉忍住情緒,和鬼奴閒聊。
“是。”自己的名字只提過一次,就被方顏玉記住了,鬼奴有點高興,“我原本是季家的人,只不過,我是季家的外室,從小父母就離世,也相當於寄養在季家。我在季家也是零零碎碎的討生活,好在能有張床睡覺,也多少餓不死。二十年前有一天,照顧我的那人忽然嘴饞,想吃混沌,我只好半夜出去到街上找混沌給他吃,一直到天亮,才等到餛飩攤出攤,等我回家,那裡已經被燒成了一塊平地。我聽說是季家的仇人所為,那時我還年少,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因此我不敢說我是季家的人。之後就流落在外,又因為之前相貌生的還算清秀,被人牙子賣到了相公館……”本應該是悲慘至極的事情,卻被鬼奴說的輕描淡寫。
顏如玉看著他那張佈滿傷痕的臉,心裡忽然有點心疼,他和自己不一樣,他多少還有點希望,可是鬼奴,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