侮辱人的,反而自得其樂,生生熬過了好幾個年頭。他這幅樣子自然是引得當時負責管教他的人十分的不滿,於是對他也越發地對他苛刻,老先生倒是不在意,只把這泛著苦水的日子生生嚥下,照樣好好活著。
同樣苦難的日子,在那個年代折磨了很多年輕人的身心,讓他們失去信念,失去尊嚴乃至丟失了他們最寶貴的東西,可是陳分明老先生當時是個脾氣倔的,白天不管吃了多少批/鬥,每晚餓著肚子躺在牛棚裡的時候都能仰著肚皮談笑自如,而在那段日子裡,他每晚徹夜交談,傾訴心事的好友其實就是同樣被關在這籠子裡的一頭水牛。
這麼說起來或許有點可笑,畢竟這人和一頭水牛有什麼好說的,可是對於在那種環境下的陳分明來說,能有個忠實的聽眾聽他說說心裡的苦悶,吐吐滿腔的苦水,這本就是一件十分難得的事了。每當夜深人靜,旁邊的生產大隊幹部都已經睡下後,睡在草垛裡的陳分明就會壓低著聲音和身旁的那隻沉默的水牛說話,從村子的漂亮村花到支書那個混賬東西,陳分明那張利嘴裡永遠都有說不完的話,而這一說指不定就是一宿。偏偏那水牛也不厭煩,只是在夜色中睜著雙平靜的眼眸,時不時地還會回應似的甩幾下尾巴。
這樣的友誼維持了一段時間,陳分明親切地稱呼他的室友為老牛同志,而老牛同志除了不再往陳分明下榻的那塊草垛拉牛糞了,也沒有對他表現出什麼特別的熱情。陳分明不甚在意,畢竟他也沒真指望這頭牛能給他什麼回應,可是就在某一天晚上,他在回牛棚的路上捱了一頓不知道來路的暴打,踢打聲和臭罵聲在耳邊迴響,強烈的受辱感讓一向皮厚的陳分明眼淚都含在眼睛裡。而等他回去之後,他便發現自己被打的鼻青臉腫,眼鏡都碎了。
“我就是個廢物……嗚嗚……我就是個廢物!!王八蛋!!王八蛋!!!”
低吼聲都含在嘴裡,臉上被血跡和眼淚弄得髒兮兮的陳分明瘋了一般抱著頭蹲在牛棚的一角大哭著,那哭聲滿是絕望。畢竟都這麼些年了,回程的訊息始終遙遙無期,他的前途和命運似乎也早就已經註定了。早幾年的時候,他還可以安慰自己好日子總會來的,要耐心要樂觀,可是都這麼久了,他還在指望什麼呢,這樣的日子,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呢?
人一旦開始喪失信心,那帶來的結果必然是可怕的,內心的城牆一點點的崩塌,而光是這麼想著,陳分明的眼神都變了。因為眼鏡摔碎了,左眼又捱了一拳,所以他的視線也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他摸索著沿著牆邊站起來,想幹脆跑到生產大隊門口的那口井邊上就跳下去了結這一生,而就在這一片黑暗中,他忽然就聽見有個帶著口音的老人在他不遠處嘆息了一聲道,
“唉,何苦啊,當初不是說好要撐到回城的時候的嗎?你的妻兒還在城裡等著你,你這輩子還有大把的日子可以過,幹嘛要死呢……活著多好啊……”
老人的聲音把當時的陳分明嚇了一跳,他不知道這大半夜的是誰在自己旁邊說話,更對這老漢對自己情況的熟悉程度而感到震驚,偏偏這老漢也不顯露自己的身形,只是在暗處和個長者一般和那一晚的陳分明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一整夜,這期間陳分明幾次失聲痛哭,這老漢都耐心地開導他,安撫他,而等第二天早上從昏睡中甦醒過來之後,陳分明被經常一塊幹活的姚廣孝也就是張連翹的外公搖醒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
“陳分明同志!城裡來人了,咱們能回去了!車子都開到公社外面啦!你快去看看啊!!”
人生的際遇就因為這一念之差而徹底改變,如果陳分明在前一晚就選擇了死亡,那麼他或許就等不到之後的雨過天晴。可惜他心裡的歡喜到底是短暫的,而就在他找遍了村子都沒能找到那位在深夜中開導自己的老恩人之後,他更是陷入了情緒上的失落。
“別想那麼多了,指不定就是哪個喝多了倒路邊的老漢和你說了幾句醉話,也就你信,好日子可正在前頭等著我們呢……”
所有人都在這麼和他說著,陳分明一方面有些不甘心,一方面卻也知道,自己不能因為個人的原因就耽誤大家的行程,於是他開始專心收拾起東西準備回城,準備把這件事暫且壓下等以後再回來看看,而就在他離開的那個上午,他乘坐的那輛卡車在經過一塊水田的時候,他卻意外地看到了他的朋友——老牛同志。
“哞————”
一聲拖長的牛叫聲在耳邊響起,拉著的犁的老牛緩緩地在田間走,步伐卻沉穩而堅定。車隊匆匆而過,可是坐在車裡的陳分明卻久久不能回過神來,他好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