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的血管裡,那樣的熱血,那樣的富有力量,好像一瞬間又回到了當初嚴酷的軍訓結束後,我們昂頭挺胸,一同踏入聖彼得堡航海學院的門坎的歲月。這樣的時刻,我想我直至年老,直至生命消逝,也無法忘懷。
……
不知不覺已近深夜,島上起了濃霧,周遭的一切都像蒙在紗帳裡,為無法揣測的危險提供了絕好的掩護。為了保證生命安全,我們各自爬上了樹上的休息所。
我躺進簡易的吊床裡,身體終於得以完全放鬆下來,心中卻久久不得平靜。不禁是因為腰部經過縫合的傷口因為麻藥散去而已經開始隱隱作痛,更因為,我的腦海中止不住的回想起今天在人魚巢穴裡的遭遇。我明明望著頭頂的深藍的天穹,眼前卻不住浮動著阿伽雷斯在我受到威脅時,一動不動承受著被剝開鱗片的痛楚的身影。
我甚至清晰的記得他那時的眼神,刺得我的整顆心臟都緊縮起來。我不住的猜想我離開人魚巢以後,阿伽雷斯是否會像上次一樣追來,然後躲在黑暗的某處,靜靜的窺視著我,伺機偷襲。我禁不住翻身坐了起來,神經質的望了望四周,然後,目光就不由的停在了那不遠處的湖泊上漂浮的濃霧裡。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而產生的幻覺,我似乎望見湖心中有一抹若隱若現的影子。
是阿伽雷斯嗎……
我的心臟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暗自猜測著。
我想勸服自己是看錯了,心底卻彷彿有個聲音在蠱惑著我,它告訴我,那就是他。
我下意識的想拍醒身旁的拉法尓,然而手卻懸在空中,停住了。
一種莫名的衝動從心底升騰而起,使我攥緊了拳頭。我意識到我其實很想看看阿伽雷斯,至少確定他沒有在那場廝殺中落下重傷,因為他是為救我而來的。這樣想著,我躡手躡腳的繞過了拉法尓,順手取走了手電筒、匕首,和一卷酒精紗布。我抓著樹幹,儘量不發出大動靜,小心翼翼的滑下了樹,慢慢的在夜霧中接近湖泊。
我開啟了手電筒,一手握牢匕首,警惕的提防著周圍,半蹲著身體前進,這樣是以防突然有什麼野獸撲出來,我可以立即蹲下滾出它的攻擊範圍並保護脆弱的腹部。
湖泊上瀲灩著一層幽綠的光芒,一些類似於螢火蟲的光點漂浮在水面上,似乎是某些會發光的小型蝦魚,在淡水湖裡是很少見的。
我在湖泊的淺灘上向中心張望著,藉著湖水本身的光暈,我看見湖中心一塊露出水面的岩石上倚靠著一道朔長的身影,依稀可辨那長而粗的魚尾盤踞在岩石底部,因它黑色的表面而在一片藍綠的水光中看起來格外顯眼。
那的的確確是阿伽雷斯,他一動也不動,靜靜的宛如一座石雕。他在休憩,也許是因為受傷了而修身養息。我突然意識到也許我們誤打誤撞的來到人魚首領的地盤裡,這裡說不定是他的寢居!
我確信自己並不是在做夢,或者出現了幻覺,可卻如同中了魔障一般,情不自禁的邁動步子,向湖泊中一步一步走去。
當水接觸到我的身體的那一刻,我不禁又有些想退縮,我拼命的勸阻自己不要去招惹這隻猛獸,卻依舊被相反的衝動佔據了上風——只看一眼就悄悄的溜回去,阿伽雷斯經過白天的戰鬥一定疲累極了,只要小心一點兒……
我嚥了口唾沫,將自己埋進水裡,只露出一個頭,緩慢的向那塊岩石游去,心臟卻像溺水般膨脹起來,在胸腔裡失速的掙扎起來,我甚至能透過水麵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咚咚。
慢慢的,我終於游到了阿伽雷斯的近前。
他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我的接近,呼吸聲綿長悠遠,古瓷般的胸膛有韻律的起伏著。深凹的眉骨下眼皮安靜的合著,睫毛在臉頰下染開一大片濃如墨水的陰影。
湖面上的幽光流瀉在他溼潤的銀灰色頭髮和蒼白的面板上,把他肌肉的輪廓與身體線條勾勒得雄渾凌厲,蘊藏著隨時會爆發出的原始野性,宛如一尊藏館裡由古老的藝術家雕鑄的希臘雕像。
我不自禁的盯著那張面孔,忽然覺得這條邪惡的猛獸只有睡著時,才不那麼惹人討厭和令人畏懼。
並且當嘗試著用人類的美學來看的話,儘管這種野獸與生俱來的邪戾讓他看起來絕非善類,但他的確長得很帥氣,或者說,異常英俊。
作為一個男人,我想不出什麼其他矯情的詞藻來形容他,我只能比較,假使他是一名人類,即使待在我的學校這種遍地俊男美女的地方,也絕對是一名惹眼的佼佼者。
可惜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