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致各方責難,也許還有人認為清正的女兒乃是做了人質,清正本人也會被看作為了保全自家,向家康搖尾乞憐。
但清正從不管別人怎樣想。他顧不得擦淚,道:“若是此事,還請大人三思。”他似又變成了往日那個異常謹慎的清正,“因為,在下認為,這樁姻緣會給大人帶來些難處。
“哦。”家康似乎知道清正會這般說,毫不吃驚,“我有何難處?”
“若有人制造謠言,說大御所又和過去一樣施手段,先籠絡住清正,再向大坂出難題……”
“肥後守大人,你判斷得失的標準太過偏頗。我只想奪走你的心愛之物啊,施這種手腕的,可非尋常惡人。”
“大人又說笑了啊,在下喜長福丸公子大甚於小女。在下並非捨不得小女。”
“休要撒謊!我知你乃硬漢子。你要從我這兒拿走僅次於我性命的黃金,就算我找你要回報吧。”
言罷,家康轉頭朝向直次,“你也來美言兩句。你說說,三浦是怎生看上八十姬的。”
“是!”直次立刻看向清正。
清正突然抬手止住了直次,“安藤大人的情,清正領了,請您莫再多言。”
“這麼說,你答應了?”家康終於大聲笑了起來,“好,那就這麼定了。上酒!沒有異議吧,肥後守大人?”
“是,承大人美意,清正祖上真是積了陰德。”
“你也被我算計,我可不能讓你白拿了黃金。”清正不言,再次使勁挺了挺胸,凝視著家康。在正純和直次看來,此種姿勢似有某種奇妙的挑釁之意。
此時,侍女們端上四張餐檯。
酒過三巡,清正終於恢復了開朗模樣。在此之前,他看上去既懊惱又自責,正純和直次都小心翼翼。清正隨後聊起了文祿之役時的種種趣事,酒後告退,返回下處誓願寺。其時已是未時四刻。
清正去後,家康讓正純取出名古屋城的設計圖,戴上老花鏡,凝視良久。
“肥後守的心情看上去怎樣?”家康疊起圖紙,彷彿自言自語,不提名古屋。
“剛開始,好像跟平時換了個人似的,日本成為世上第一……他好像是發自心底地高興。”
本多正純這麼一說,家康猛抬起臉,打量著正純和直次,“直次,你也這般想?給名古屋城鑲上黃金的虎鯨,是為了慶祝日本成為世間第一?”
“他只能這麼說。”
“哦,那你認為真正原因何在?”
“自然是因為大坂氣氛緩和而高興。”
“唔。正純,你說呢?”
“正如安藤大人所言,加藤大人心裡有秀賴。所以,在下認為他和大人您一樣喜悅。”
“可笑!”
“難道不只如此?”
“還有一樁,你們不明白啊!”
“還有一樁?”二人異口同聲,面面相覷。
“唉!黃金虎鯨需要四個。兩個一組,一共兩組。”
“黃金虎鯨?”
家康點點頭,把名古屋城的圖紙收到架上,“肥後守雖有情有義,但心思也多。他看透了秀賴早晚得離開大坂城。”
“看透了?”正純道。
“正因為看透了,才說要帶京城的藝伎慶祝!”
正純和直次不由面面相覷。
“說什麼為了修建名古屋任勞任怨,還要舉行一場舉世無雙的慶典,以及鑄黃金虎鯨,都是因為他看透將來而下的棋子啊。這才是肥後守。”
“啊!”直次低喚一聲,“這般說,那是他為了秀賴的新居城而布的棋子?”
此時,正純也拍了拍膝蓋。二人終於明白家康的意思了。
清正對秀賴始終念念不忘,不僅如此,家康還意識到,清正已預見到了,秀賴最終不得不離開大坂城。
秀賴遷居之地將是奈良、郡山,還是離江戶極近的上總或安房?無論他去哪裡,其居城必然會參照名古屋的規模。故,若名古屋的天守閣用了黃金虎鯨,秀賴的居城,其豪華程度自然不能遜於名古屋。清正果然在演一出好戲。
“原來如此,在下明白了。安藤大人,咱們還是眼拙啊!”
直次也頗有同感地點點頭,“是。還說什麼日本是世界第一……”
家康又搖了搖頭,道:“你們又想差了。”
“又錯了?”
“照你們的說法,我是中了清正的圈套?”
“他的確費盡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