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媚眼發暗香,點滴便知桐花否〃〃春風不忘遺落痕,催得桐花半醒來〃……讀著讀著,春風又來了,那些淡藍色、狀如喇叭的花朵兒落了下來,落在那些豎排版的紙上,清香悠遠。燕子們銜著草籽兒從落花中穿過,進了屋,停在那根桐木橫樑,它們的笑聲像桐花那樣在春風中飄著。
離開故鄉有好幾年了,不見桐花有好些日子了,前夜偶翻那些線裝書,讀晏殊詞〃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沒有想到又與梧桐相逢了。今夜正是〃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的時分。院子裡的那幾株梧桐又浮了上來。六歲那年,一不小心,我的腿讓開水燙傷,疼痛難忍。驚動正在梧桐樹下洗衣的母親,她飛快地跑了過來,順手從樹枝上捋了一把桐花,放在手中揉搓,從那嫩嫩的花瓣兒搓出一些汁來,母親把它敷在我傷口上,那尖酸的疼痛漸漸淡了下去。如今母親遠在千里之外,離屋後梧桐也有千里之遙,再深的疼痛也沒有母親與梧桐了,只能自己貼上那沒有一點人情味的創可貼了。
在故鄉,無論誰家,只要生了個女兒,便總會在屋前屋後栽種數棵梧桐,以求女兒成鳳凰時,將有梧桐棲,或者女兒們長大以後,用梧桐木做嫁妝。母親說,我家的井邊的那幾棵便是生我之時種的,它們在家裡院落裡開開落落有二十多年了。一直沒有引來鳳凰棲,卻引來數只燕子在上面築巢安家。母親一直說,燕子是奔波命,年來年去,南來北往地奔波著,我何嘗不是一隻奔波的燕子,但是人在異鄉,也沒有梧桐可棲。前些時候收到母親的來信,說我的年齡不小,家裡的那幾株梧桐樹也有那麼大了,是不是該砍了做嫁妝了。我沒有回答母親,只是在電話中問她梧桐樹上的燕子們可好。
昨夜又是一場春雨,想來在昨夜風雨中,故鄉井邊那幾棵梧桐樹又有多少桐花讓風雨捋落下來,它們該順著那涓涓細雨匯成的流水,入河,入江,入海,消融在世界的盡頭。那在風雨中的燕子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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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煙雨裡的鄉愁
煙雨裡的鄉愁
每逢春天,在煙雨中走過的時候,我便會嫋然升起一股鄉愁來,特別在那些江南的小鎮上,雖然我的故鄉與江南無關。前年春天,我去江西的小鎮,一條清澈的河流沿著小鎮潺潺地流動,兩邊是起起伏伏的山丘、稻田,臨水而築的房屋是有些年月的老房子,老房子是那些黑灰的燕子瓦,白色的石灰粉牆。我跟隨著朋友坐在烏篷船上,船老闆用木櫓蕩起水響。一路的煙雨纏著,那些若胭脂粉樣的雨,落在或跨或臥的半月似的橋上,落在緩緩移動的雜色雨傘上,落在初綠的樹木上,落在那鱗鱗千瓣的燕子瓦上,像敲著黑白的琴鍵,那不言而至的鄉愁像煙雨一樣在心上瀰漫著。在煙雨中裡,有一兩聲清脆的鳥鳴悠遠而過,讓人更添幾分歸緒。
我喜歡江南的山水和那份水墨畫如煙似霧的意境,喜歡江南那一種輕愁淡憂的感傷,我不是江南人,但是寫過數首以江南為題的詩,弄得朋友都以為我是江南人。我喜歡在江南的山水間旅行,在一片青山綠水間看到一處處燕子瓦覆蓋著白牆的古老村落,雖然在四川常常也能見到那種燕子瓦的房屋,總覺得不如江南的那樣有味道,也沒江南的那般惹人生憐。每見到江南的燕子瓦房時,那無名的無邊的鄉愁便會在心中湧動,那是有著宋詞樣感傷的疼痛,那是一種生命深處不可言傳的隱痛,像我讀著秦少游的詞或是范成大的詩一樣,那種感覺是煙雨的黃昏中,讓一個漂泊在外的人不斷想起童年的故鄉,不斷在聲聲鷓鴣裡有了迴歸家園的念頭,不管那家園是心理上的還是地理上的。對江南最初的認識在唐詩宋詞中,在陳逸飛吳冠中應天齊的畫中,他們的畫與詩總是那樣深刻地呈現了江南村落的封閉與凋零,在裡面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鄉愁,那是一種思鄉的病,讀著他們,這種思鄉的便傳染給我了。
暮晚時,我跟隨朋去他們村裡一座古廟,沿青石板在雨中踏步而行,那廟裡只有三個尼姑。我們剛到寺門的時候,寺院的鐘聲響了起來,驚起了樹林裡幾隻鳥兒,留下一串長鳴,煙雨的薄暮,古寺的鐘聲,連同一兩聲清脆的鳥鳴,還有兩三個看透紅塵的尼姑,這時烘托的是一個宏大的鄉愁場景,喚起我對故鄉四川的眷戀,望斷天涯,望得那煙雨迷濛。一直喜歡中國古典的詩歌,但是中國的詩歌是一種鄉愁的文化,它是中國詩歌最為亮麗的風景,是中國文化的根。中國文人們常常把自己的靈魂浸泡在鄉愁的煙雨中,成為中國文化一道無法醫治的病,這病又一代一代地傳染著中國的文化人,他們在自己的詩中一次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