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林語堂自傳
作者:林語堂
內容簡介:
我曾應美國一書局邀請寫這篇個人傳略,因為藉此可得有機會以分析我自己,所以我很喜歡的答應了。從一方面著想,這是為我的多過於為人的;一個人要自知其思想和經驗究竟是怎樣的,最好不過是拿起紙筆一一寫下來。從另一方面著想,自傳不過是一篇自己所寫的擴大的碑銘而已。中國文人,自陶淵明之《五柳先生傳》始,常好自寫傳略,藉以遣興。如果這一路的文章涵有乖巧的幽默,和相當的“自知之明”,對於別人確是一種可喜可樂的讀品。我以為這樣說法,很足以解釋現代西洋文壇自傳之風氣。作自傳者不必一定是夜郎自大的自我主義者,也不一定是自尊過甚的,寫自傳的意義只是作者為對於自己的誠實計而已。
如果他恪守這一原則,當能常令他人覺得有趣,而不至感到作者的生命是比其同人較為重要的了。
作者簡介:
林語堂,(1895——1976)福建龍溪人。原名和樂,後改玉堂,又改語堂。1912年入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後在清華大學任教。1919年秋赴美哈佛大學文學系。1922年獲文學碩士學位。同年轉赴德國入萊比錫大學,專攻語言學。1923年獲博士學位後回國,任北京大學教授、北京女子師範大學教務長和英文系主任。1924年後為《語絲》主要撰稿人之一。1926年到廈門大學任文學院長。1927年任外交部秘書。1932年主編《論語》半月刊。1934年創辦《人間世》,1935年創辦《宇宙風》,提倡“以自我為中心,以閒適為格調”的小品文。1935年後,在美國用英文寫《吾國與吾民》、《京華煙雲》、《風聲鶴唳》等文化著作和長篇小說。1944年曾一度回國到重慶講學。1945年赴新加坡籌建南洋大學,任校長。1952年在美國與人創辦《天風》雜誌。1966年定居臺灣。1967年受聘為香港中文大學研究教授。1975年被推舉為國際筆會副會長。1976年在香港逝世。
正文
弁言
我曾應美國一書局邀請寫這篇個人傳略,因為藉此可得有機會以分析我自己,所以我很喜歡的答應了。從一方面著想,這是為我的多過於為人的;一個人要自知其思想和經驗究竟是怎樣的,最好不過是拿起紙筆一一寫下來。從另一方面著想,自傳不過是一篇自己所寫的擴大的碑銘而已。中國文人,自陶淵明之《五柳先生傳》始,常好自寫傳略,藉以遣興。如果這一路的文章涵有乖巧的幽默,和相當的“自知之明”,對於別人確是一種可喜可樂的讀品。我以為這樣說法,很足以解釋現代西洋文壇自傳之風氣。作自傳者不必一定是夜郎自大的自我主義者,也不一定是自尊過甚的,寫自傳的意義只是作者為對於自己的誠實計而已。如果他恪守這一原則,當能常令他人覺得有趣,而不至感到作者的生命是比其同人較為重要的了。
第一章 少之時
從外表看來,我的生命是平平無奇,極為尋常,而極無興趣的。我生下來是一個男兒——這倒是重要的事——那是在一八九五年。自小學卒業後,我即轉入中學,中學完了,復入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後,到北京任清華大學英文教師。其後我結婚,復渡美赴哈佛大學讀書一年(一九一九),繼而到德國,在殷內和萊比錫兩大學研究。回國後只是在國立北京大學任教授職,為期三年(一九二三~二六)。教鞭執厭了,我到武漢投入國民政府服務,那是受了陳友仁氏的感動。及至做官也做厭了,兼且看透革命的喜劇,我又“畢業”出來,而成為一個著作家,——這是半由個人的嗜好亦半由個人的需要。自茲以後,我便完全託身於著作事業。人世間再沒有比這事業較為缺乏興味的了。在著作生活中,我不致被學校革除,不與警察發生糾紛,只是有過一度戀愛而已。
在造成今日的我之各種感力中,要以我在童年和家庭所身受者為最大。我對於人生、文學與平民的觀念,皆在此時期得受最深刻的感力。究而言之,一個人一生出發時所需要的,除了康健的身體和靈敏的感覺之外,只是一個快樂的孩童時期,——充滿家庭的愛情和美麗的自然環境便夠了。在這條件之下生長起來,沒有人是走錯的。在童時我的居處逼近自然,有山、有水、有農家生活。因為我是個農家的兒子,我很以此自詡。這樣與自然得有密切的接觸,令我的心思和嗜好俱得十分簡樸。這一點,我視為極端重要,令我建樹一種立身處世的超然的觀點,而不至流為政治的、文藝的、學院的,和其他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