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看見你這樣,就叫你爹使勁打你!”
說歸說,想飛的可不止那雙腳,按不住的是那顆鳥兒一樣的心。打一頓,吵一頓,過不了三天,該蹦還是蹦。大人管教煩了,無可奈何地說:“死妮片子,上輩子不是個唱戲的花旦兒,就是個土匪響馬,隨她去吧,長大了沒家兒要,叫她扎老妮墳!”
好多年過去了,在一個花紅樹綠的早上,那個當年的小姑娘帶著她的孩子去廣場散步,一陣熟悉的鳥鳴傳進耳朵,急促,尖脆,就像兩顆圓圓的小石子兒相差不到一秒掉落潭中,滴溜溜的水意衝撞而來,衝撞得她渾身的面板激靈靈舒展,眼睛裡燃起驚喜而頑皮的光芒,“哦,‘豌豆偷樹’,知更鳥兒‘豌豆偷樹’!”麥快熟的時候它每天五更裡就開始叫,天明卻找不見它的身影,沒有人知道它到底長什麼樣兒。“豌豆偷樹”是小孩子們模仿它的叫聲起的名字,大人們叫它“麥罷上供”。一個長而清苦的春天,女人們想回孃家卻兩手空空,實在拿不出東西孝敬老爹老孃,好容易盼到了麥收,打下新麥換點兒錢,稱幾斤白糖,買點瓜果,該回趟孃家了。和“豌豆偷樹”一起合唱的還有黃鸝和茶雞兒,黃鸝連聲叫著“恁大閨女不梳頭!啊——”後面這聲啊一按一挑就像打對鉤兒。茶雞叫的是“茶不了——酒!茶不了——酒!”“酒”字猛一尖,有板有眼。“嘀嘀嘟——嘀嘀嘟——幹餅!幹餅!”畫眉的叫聲清圓明亮,成串掉下來,帶落了樹枝上的露珠兒。偶爾斑鳩也會加入它的女中音,“狗骨朵——狗骨朵——”讓這合奏更加渾厚,更加深沉。等到百靈細聲細氣、長尾巴喜鵲兒唧唧喳喳一齊出來鬧場,陽光從高到低把樹枝塗成金黃,“豌豆偷樹”的叫聲就被沙沙響的樹葉嚴嚴實實地藏了起來。
那當年的小姑娘根本來不及對孩子說起這些被鳥聲喚醒的往事,自個兒就沿著彩色石子鋪成的小路一蹦一跳地飛了起來!無數個水靈靈露淋淋的早晨從心頭流過,沖走了灰濛濛的煙塵,和綠樹、藍天、朝陽一起跳著飛著的,依舊是那個豌豆苗兒一樣的“瘋丫頭片子”!
“媽媽,別跳了!有人看你哩!”
“看讓他看吧!管他呢!”
那孩子不由跟在媽媽後面一蹦一跳飛起來,一樣的身姿,一樣的步態,一樣的快活!
小鐮刀
小鐮刀當然不是割麥割豆殺芝麻用的長把兒鐮,小鐮刀是小孩兒們割草用的那種,彎彎的月牙兒一樣的鐮刀,是在大人們手裡磨得窄窄的舊鐮,安上一尺來長的小木把兒,使起來又輕快又稱手。咋叫稱手?一是鋼口好,磨利了耐使不捲刃,割一晌草也不鈍。二是鐮把兒不輕也不沉,該挺肚兒的地方挺肚兒,該凹腰的地方凹腰,趕彎兒湊斜兒的,拿在手裡妥帖又抓地。割田裡的草,能掏莊稼根兒不傷莊稼,割路埂上的草,密實的地方打撲拉,一掃一大片,草稀的地方又能一棵不留地“剃光葫蘆頭”。嘖嘖,這才是好鐮刀!小鐮刀放在籮頭裡,那是女娃們的做派,男孩子通常把籮頭扣在肩膀上,將剛剛蘸著水在磨石上磨得鋒利的小鐮刀別在腰裡,一路口哨吹到地裡去。
下過雨地白背兒的時候,小鐮刀還有一個用場,就是剜菜地裡的草。新菜苗兒小得捏不住,三指寬的剜鏟也經不起,只能用小鐮刀尖兒剜去混在菜苗裡的草芽子。這活兒有點兒像小雞吃食兒,尖尖的喙啄起一粒一粒的米。人們給大田裡的新苗鋤草的時候,也說“叨草”,斜著挖钁兒用刃尖兒輕巧地剔除芝麻粒兒一樣的偎根草,可不就是叨嗎?
媽媽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10)
小鐮刀“叨”草鬆土,還有一首童謠:
“叨一叨二叨老道,
老道戴個爛草帽。
騎著馬兒,打著傘兒,
不多不少十六點兒。”
剜鏟兒
要送種子下地,可以用手撒,用耬耩,也可以斜楞著挖钁尖兒,刨出行行交錯的坑兒點。刨坑兒的女子如果是個納鞋底兒的高手,側身在二三月的春風裡,嚓一聲刨下去,穩穩地兜起一挖钁兒帶墒的土,丟種子的人捏三五顆籽兒,手疾眼快往那個不大不小正合適的坑兒裡一扔,下一挖钁兒兜過來的土剛好蓋個嚴嚴實實,刨坑的人和丟籽的人配合得恰到好處,遠遠看去就跟玩兒似的。
小孩兒們種東西用的是另一種傢什兒,窄不下二指,寬不過三寸,帶個半尺長的木把兒,這就是剜鏟兒。到了春天,太陽曬曬,南風吹吹,土暄得一踩一個坑,正是種絲瓜、點茶豆的時候。女孩兒們鬧著種指甲花兒,男孩兒們也想挨著絲瓜、茶豆種幾棵葵花。無論是點種子還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