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風迎面撲在臉上,如同一簾兒薄薄的瀑流,把露珠閃動的青草氣兒吸進心裡,清涼涼的。雨絲飄動的日子,無根之水聚集在草窩子裡,綴在莖梗上的小氣泡兒,成了潛在水底的露珠兒。咕唧咕唧過去,草葉帶水吮著腳掌,清凌凌的色氣拱鼻子拂眼,水淡草香,帶股甜味兒。酷熱的中午,草被毒太陽曬軟在地,根裡葉裡的水汽幾乎全釋放出來了,那種不管不顧不要命的味道,更是燙鼻子焌臉,熱蒸氣一樣烘人。換了雨後黃昏,暑氣消退,走進剪草機剛剛修整過的草地,濃郁的草香帶點兒苦,不知不覺,我就跟著這味道走進了多年前的牛屋院兒:幾百斤剛過完秤的青草,堆在一口木把兒鐵鍘邊,一個人“喂”草,一個人捺鍘,嚓——嚓——嚓——鍘刀切斷草梗兒,一股一股濺起來的就是這味兒……
想起遠去的童年,想起悄沒聲來了又去的無數個鄉野草民。
走在都市幾千萬銀子建造的廣場上,走在幾十個工人一遍又一遍除草澆水的綠草坪間,隨著衣衫光鮮的城裡人,在噴泉、太極、健身操和兒童樂園的各色背景音樂中,花眼方磚分割的幾何草圖,被我勻速運動的步態走成了三維立體畫兒。就這樣,一早一晚,沐風浴草,我在廣場上走了一圈兒又一圈兒。有時候還真相信,人有醉酒的,有醉拳的,有醉舟的,也有醉步的……
可我只要一聞見純正的野草味兒,就會不可遏止地掉回鄉間!掉回歲月之風吹它不去的泥與草的生命年華,掉進那個扛鍬荷鋤、曳耬扯耙的鄉下人的靈魂裡。
不久前,我在堯山鎮五小遇到一個女孩兒,身姿清純,面容姣好,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趙敬慧,家就在石人山下的西竹園村。兩歲時,命運的鍘刀不由分說切斷了她父親的生命,母親改嫁,剩下她和奶奶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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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細節(24)
堯山五小有130多個學生,50名寄宿生,趙敬慧是其中之一。學生們的書費、雜費全免,15%的特困生每學期還有100元補助。學校有食堂,孩子們的伙食費一個月最多60元,少的只有30元。還有從家帶東西來的,很少在食堂裡買飯。趙敬慧一個月的費用一般不超過40元,除了補助,就靠奶奶在山門外賣熟雞蛋。功課重,12歲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把握著每星期10元:早上玉米糝兒,5角一碗。中午米飯,清炒蘿蔔白菜,連米帶菜1元一份。晚上面條兒,有湯,有饃,有鹹菜,吃饃不喝湯,喝湯不吃饃,也是5角一頓,小姑娘的賬頭兒精細得讓人心酸!
西竹園是個美麗的山村,一路仰著臉爬坡上去,累得大喘氣。樹多地少,山色絕佳,還不曾賣門票。坐在趙敬慧家的院子裡,石人山風光盡收眼底。順著磨光的石頭,隨便跟著條影影綽綽的小路,就能走進清極淨極的人家,走進一處溪泉翻白浪的森森幽谷;走近一座白石綴著綠樹的峭壁。通往山外的路,陡雖陡,也能過摩托,能開拖拉機,可不知為什麼,進村那一段兒,卻保持了原有的風貌:大石頭小石頭,懶人膝蓋兒一樣,拱起在路中間,這一家到那一家,相連的石階大都是自然本真的模樣,踩來踩去多少代了,就沒有人想起來歸整過。
看著敬慧的奶奶手腳不閒搬椅子、拿毛巾、燒開水,我彷彿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中午,天熱得蟬都叫不出聲來了;母親鍋上一把鍋下一把忙得汗透衣衫:炒雞蛋,煎南瓜飥兒,烙油饃,熬綠豆湯……盡其所有,招待上邊來的幹部,她一廂情願地認為,只要招待好這些人,她的女兒就能被推薦上大學。直到那些人吃個盤底朝天,抹抹嘴走遠了,母親靠在門框上,拉起圍裙擦擦蜇得眼睛痠痛的汗水,久久望著大路盡頭,陶醉在美好的想像之中,忘記了自己還餓著肚子!
我喜歡廣場上的草,更喜歡山裡的杏,摘一顆放嘴裡,一下子就咬住了少不更事的童年。
架上的葫蘆娃子,頭頂黃花,長風老日頭裡,油嫩嫩的綠!
被孩子寵愛的感覺真好
被父母寵愛,如風過林梢,總是有形無痕。被兒女寵愛,是溪澗流水,那種拍打嬉鬧、激濺瀠繞,是一種滲入骨髓的體驗,這體驗也許就叫幸福吧。
還沒進入七月,我就開始盼望讀研究生的兒子回家。雖然沒有了大一時的急切,他晨起揉眼的樣子,夜深打呵欠的樣子,下意識摸後腦勺的樣子,和他的淘氣包弟弟這屋那屋追打的樣子,大的高談闊論,小的手支下巴聽得兩眼放光的樣子……自自然然的氣息和態勢,撲撲綻放,原本是我心裡頭的秘密花園啊!
一想起小哥兒倆聽歌、看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