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總共只有兩樣東西不允許碰這塊石頭,一是小娃們帶屎的尿布,二是女人們沾血的內褲。據說沾了女人經血的東西有一股陰邪之氣,在石頭上一搓,黑黑黃黃的芝麻餅一樣的石頭面兒就會被漬出小血珠兒,如果有一天那紅點點連脈成片,石頭就成精了,小孩兒往上面一站,會被它咕嚕嚕推到水裡淹死。更可怕的是,這石頭精還會纏住餵它血的那個女子,夜間這女子一進入夢鄉,就被它帶走了,上天入地到處飛,慢慢地,這女子就開始嫌棄人間煙火,不定哪一天,她會燒一大木盆艾葉水洗淨身子,頭梳得光光的,臉搽得香香的,裡裡外外換上漿洗一新的衣服和沒沾過腳兒的鞋襪,往床上一睡就過去了。你說她死了吧,摸摸還有氣兒,你說她沒死吧,幾天幾夜不會醒,就這麼不吃不喝地躺著。知道病因的人,趕快請人去把那塊洗衣石砸碎,喊個沒過十二歲的男孩兒對著那堆碎石頭撒泡熱尿,被纏的女子就會悠悠地吐一口長氣醒過來。這只是傳說,誰也沒見過。至於不能在石頭上洗尿布,也不過是警告人們別去汙染那坑共用的清水罷了。
沒有肥皂的年代,人們洗衣服用皂角,拿小斧頭兒把幾個皂角板兒砸碎了,和衣服一起揉,也會起沫兒。如果連皂角都沒有,就泡半盆子青灰(草木灰),澄成鹼水洗。這兩樣東西的功效比起肥皂差得遠了。愛好兒的人少不得用棒槌鏗鏗地捶,一棒槌下去一道白印兒,因為那時候的人很少吃油,出汗也不黏,捶捶夯夯,漬在布眼兒裡的泥和膩進布絲兒裡的灰差不多就被夯出來了。再按洗衣石上搓幾把,就乾淨了。
媽媽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20)
有肥皂就省勁多了,打上肥皂悶一會兒,團成團兒擱石頭上搓,搓幾把使勁兒一摁,肥皂水透過指頭縫擠了出來,漫過石頭流到坑裡,分成幾支箭頭,劃開水面那層“膜兒”,撕出一大塊清凌凌的水來。掂起衣服投進去涮涮再搓,直到顏色鮮亮。洗淨的衣服搭在繩子上,被裡子、鋪單、孩子們的小衣小褲小肚兜兒,大件小件展開來,撲稜稜在風裡飄蕩著,那是農家日子最親切和美的景象,留在人的心裡,多少年戀戀不去。
油燈
在不通電的鄉間,一鐮兒毛月亮或是月黑頭的夜晚,清遠的星空下,暗幽幽地頭相連的村莊低伏著,如同睡意的獸。曠野小路上的夜行人,走進一條老深溝,不由被自己想到的遊神野鬼嚇得頭皮子發緊,跟頭流水往前走,忽然看見了前面村子裡的燈火,那種同類間的親切和溫暖,立馬就解除了攥得他渾身發強的驚懼。
雖然一燈如豆,那如豆的光明足以透過柴門紙窗,在廣遠的清夜裡閃爍成塵世的星星,一片片,一簇簇,是千年萬里的人煙泡出來的點點繁花。
“小老鼠,爬燈臺,
偷油吃,下不來。
叫小妮,抱貓來,
唧爪唧爪摔下來。”
沒有煤油的年代,人們點燈用香油,小戶人家通常就用一盞敞口的鐵燈,一根燈草。過年時再扔兩根進去,多點兩個燈頭兒。至於老鱉燈、高臺燈、銀缸之類,我沒見過。記事的時候,奶奶紡線點的就是一盞碟子一樣帶個耳把兒的鐵燈。想讓她攬我睡覺,就裝著打哈欠,一打就把燈吹滅了。奶奶不想再費根火柴,只好上床攬著她的乖孫女兒睡了。奶奶是裹過的小腳兒,走路兩隻腳後跟兒搗著地顫顫巍巍,要是一步沒站穩,身子往後一仰,猛地退後半步。有天晚上,怕燈底兒黑她看不見腳下,爹就端著油燈跟在她後面,走到門口,她身子一仰,爹沒提防,手中的油燈一下子被撞翻了,半燈油全灑在奶奶剛穿了一天的新棉襖後襟上,氣得兩個人互相埋怨:“誰叫你現眼,我自個兒端著算了,你看看,剛添的一燈油弄灑了……”爹說:“你還埋怨我,好好地往前走,誰叫你冷不防往後退……”媽趕快幫奶奶把新棉襖脫下來,捧幾捧青灰qi上。
煤油燈比香油燈簡陋得多。隨便一個小玻璃瓶兒,剪塊又軟又薄的白鐵片子做個芯子,穿上根四股線五股線的燈捻兒,外面再套個能蓋住瓶口兒的白鐵片子,或是一枚銅錢,往瓶子裡一插,就是一盞燈了。有人乾脆把墨水瓶蓋兒上鑽個洞,罩片兒洋鐵頁兒,裝個芯子,盛上煤油,一點照樣亮。“白天遊四方,夜裡點燈熬油補褲襠!”這是諷刺懶婆娘的一句俗語。從這句俗語裡,就知道煤油對於貧苦的鄉下人有多珍貴。雖然幾分錢就能去代銷點兒添一燈油回來,也不捨得把燈頭兒挑得太亮,影影綽綽能看見人就行了。如果亮得冒黑煙,當家人就會罵你不會過日子。只有織布時掛在織布機旁邊的那盞燈,夜裡納底子上鞋時掛在床頭兒那盞燈,才燃得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