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情深和對方的冷酷無情。
說著說著,瀋陽就不太高興了,臉掛著,指責我說,“你這人就是沒心沒肺,心上沒孔,跟漂亮女生一樣,根本就是個石女!”
“對對對,我是石女,你是純情女,純情得跟瓊瑤似的。”我連連點頭,一抬頭,正好碰到施剛的目光。他也看見了我們,愕然地頓了頓,好像等我們。我們正說著如此不正經的話,臉色頓時漲了七分深度,從下巴到面頰都盪漾著血水,努力定下神來,走過去想和他打招呼。他突然眼神凝固,目光落在我和瀋陽之間的空當處,說了聲“晚安”,立刻從樹後走開,拐進了一幢小樓裡。
為了這個“晚安”,瀋陽接連三個晚上都失眠,覺得意味深長,百轉千回,萬千回味。她每次回味這句“晚安”,都滿面春光,眼神幽深,喜上眉梢,廢話滔滔不絕。比如,這句“晚安”之前的情景鋪墊,說“晚安”時的節奏、語氣、時間段、面部表情以及隨後的動作、狀態之類。
施剛除了是個老師,可以讓女學生崇拜之外,我實在找不出有第二個理由值得注意他。我顯然不喜歡他,個子實在是矮,還有,他走路的步態,一步一步都那麼柔軟,像踩在舞臺上,一彈一跳,讓我不斷地想到“spring; spring; spring”。跳,跳,跳,卻跳出一段春天來。這是漂亮女生導演的一段歌舞小品裡的臺詞,用在他身上真是恰如其分。
這哪裡是個民法老師,分明是個男戲子,以為人生就是一場戲,所以走到哪裡都以為自己在走臺步。拜託,他有職業精神,別人看戲也會累的呀。“簡直跟隨處大小便似的,有沒有公德呀?”瀋陽三天之內,就“晚安”事件向我描述第二十遍之後,我惡狠狠地回答她說。
瀋陽立刻跳了起來,說,“你再亂說,我撕了你的嘴!”
那表情,好像是真生氣了。
我閉嘴。樂得她也閉嘴。
第一學年快結束的時候,施剛老師冷不丁給了我一個重大心理創傷。他宣佈說,我們的考試內容涉及一本學校自己編著的教材,因此叫我們每人都買一本,十八塊錢。
為了考試,多花點錢買考卷我們都是願意的,別說買本書。當時大家並沒有什麼不愉悅的感覺,於是紛紛掏錢,心甘情願,覺得這本書到手,考試卷就到手了,一百分也就隨之到手了。
第二天,法理課上,施老師把課本運到了,一本本地發給我們。一本淡藍色封皮的書,編著人就是施剛和法理學老師,出版人就是我們學校。一共兩百頁的書,裝幀簡陋,印刷粗糙,紙質低劣。仔細翻了一下內容,非常失望地發現,完全是我們原課本的縮寫本,不但沒有什麼新知識,甚至原課本上很多明確的地方,因為縮寫而變得模糊不清。
如果按照他們編寫的課本考試,相信我,絕對通不過的。我坐在座位上,毫無興致地翻著這本書,突然覺得很惱火,順手就把它扔到了離座位不遠的垃圾筒裡。“啪”的一聲。
然後我才突然想起來,這是在教室,所有的人都在。我驚愕地抬起頭來,發現法理學老師和施剛老師,以及全班的同學們,都在愣愣地看著我。
9
大家都覺得我不是個好孩子,沒什麼認真的時候。其實我這人膽小而善良,是個老實孩子。
我的成績並不好。我倒覺得這是件小事,沒什麼不能理解。可是,偏偏周圍沒人理解。從小到大,我基本上是在這樣的批評下長大的,“你這孩子蠻聰明,為什麼偏偏不用功呢?”我無法對所有這樣質問我的人解釋,他們教育我說,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只有學習。但我無法辯解說,我不曾希望自己當個學生,我不想承擔這個任務。所以,理所當然,我也不追求當優秀學生。
他們問我,你到底在想什麼?我總是茫然,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我其實沒想什麼。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當個學生,為什麼一定要按規定去做某件事。卻不能給我點時間好好想想,我究竟想要做什麼。
你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一段安靜的時間。想想,你到底想要什麼。身體內部又發出那個低柔的聲音。她說,每個人有所不同,每個人都應該想想,而不是一直過著理所應當的生活,從不想想都為了什麼。
你閉嘴。我不耐煩地回答。班長驚愕地閉上嘴,看著我,說,“怎麼?”
我說,“沒事,突然想起一段臺詞。對了,你愛看電影嗎?”
自從和班長混在一起後,他就像雷鋒那樣,主動從父母師長那裡接過了教導我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