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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的親,唯一的痛。
第三十七章
37,
花記年在密室中咬著牙閉目待死時,突然感覺到身下的木臺動了起來,紫色的毒煙重新噴出來,密室外似乎也傳來隱隱約約的箭矢發射的嗖嗖響聲。他還來不及驚訝,就感覺那木臺託著他往下飛快的沈去,墜入到無盡的黑暗。
花記年是被鳥叫聲吵起來的,鼻翼中聞到花朵的清香,晨曦中沾了露水的空氣,慷概的供人呼吸。柔軟的青草低垂著,若有若無的碰觸著面頰。花記年猛的張開雙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天庭般的景色。
頭頂是湛藍如洗的天幕,像棉花一樣白軟的雲朵,一條浮滿了粉紅色花瓣的溪水從身邊淙淙流過,溪旁是一顆巨大的,十人合抱粗細的,開滿繁花的古樹。落英繽紛,十里香飄。
這是在哪裡?花記年摸著頭,努力的半坐起身子。
父親又在哪裡?
青年臉上一片惘然,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他記得他不久前才被遺棄了,以為一別就是生與死,他還在咬著牙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不要顫抖,不要怨恨的時候。卻被送到恍如隔世的光明裡。
他在這一個瞬間,大腦裡是空白一片的,他不知道自己在這景色中以什麼樣的身份存在著,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該做什麼。直到男子慣用的半是嘲諷半是自嘲的笑容在腦海裡晃過,他才依稀明白那笑容意味著什麼。對一個已經準備好面對死亡的人來說,這種突然降臨的生存應該是喜悅的,可他卻一點也不高興。
何止不高興。花記年就這樣恍恍惚惚的站著,然後蹲下來,半跪在地上,用手去摳地上的泥土,似乎想摳出那條在他出來後,就被封死的出路。他就這樣下意識的挖著,摳著,甚至忘了用些內力,手上的力道一點點加大。直到指甲斷裂,依舊不肯停止。
細細的血流順著他傷痕累累的手指匯進泥土裡,原本腳下芳草萋萋的土層被毫無章法的挖開,可土下那一層,居然是猙獰堅硬的岩石層,再挖下去,大概還有厚重的人工石板,即便用火藥,也難以在這上頭炸開一個缺口。
花記年跪在泥裡,原本纖塵不染的衣服沾滿了褐色的泥印和淡綠色的草汁,髮絲散亂的披在蒼白的臉上,眼神找不到焦距,他就這樣沈默的看了很久,才自言自語的小聲笑著說:“父親……你一定覺得我很差勁吧,把你說成那樣……”
他這樣一番話說出來,詞句混亂,顛來倒去,連聲音都哽咽成一片,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喘息著笑了很久,才聽他繼續低聲道:“我很差勁吧,沒錯,我其實一點都沒想過犧牲自己去救你,我都只是口上說說罷了,讓你覺得我很孝順,讓你覺得你沒白跳下來,然後對我更好一些……我其實想和你一起活著,活要一起活,死也一塊死……可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我……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他說到“活要一起活,死也一塊死”這裡,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一隻手緊緊摳著自己的胸口,似乎想要把那顆痛疼不已的東西挖出來,他原以為自己會號啕大哭,但沒有,眼睛乾澀著,深呼吸了一會,竟然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惘然的抬頭四下看了一會,看到在眼前靜靜流淌的浣花溪,從前他們一起在溪旁的種種一幕幕的從腦海裡滑過,他低聲又笑了一句:“我似乎從來沒明白過,你在想什麼。”他說著說著,蒼白的臉上居然帶上了淡淡的紅暈:“即便是這樣,我也記得我們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情。我做了你的兒子,真好啊,不然你哪裡會多看我一眼……”
他越說,話語之間就越是顛倒,近乎是痴人的胡言囈語了。他又呆呆的回頭看了他挖出的那個土坑一眼,然後微紅了雙頰低聲說:“等等我,我馬上來找你。”他說著,看到溪邊一塊大石,於是踉踉蹌蹌的走過去,用衣帶將雙腳捆了起來,再用力從下襬上撕下長長一條布料,將石頭捆好,綁了個死結,再困難的將布料的另一頭綁住自己的雙手,花記年喘息了一會,看著浮滿花瓣的溪水,又嘆息般的重複了一遍:“父親,父親……記年來找你了……”
他嘆息般的說著,身子向前一縱,石頭被扯的跟著掉入石中,巨大的破水聲之後,青年很快沈到了溪底,黑暗的溪水裡緩緩上升的粉紅色花瓣,蒼白的衣袍和在水中柔軟擺動的髮絲,一串串氣泡向上游去,大口大口的冰水灌入青年的口中,花記年下意識掙扎了一會,但很快,四肢就漸漸從蜷曲開始舒緩的伸展。花瓣覆蓋的溪水很快掩蓋了一切痕跡──
就在這時,從遠處傳來腳步聲,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