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乾坤答的不假思索:“是我太師父啊。”
話出口了才顧得上發懵,哪怕這女人說她是妖怪呢,都沒有這個問題讓他來的震驚:“你知道我太師父?”
“早年造訪過武當,見過老道長在山門題的字,書曰‘遵道貴德,天人合一’。筆力遒勁,氣勢綿延不絕,老道長寫的一手好字啊。”
武當山山門還有太師父題的字?武當山那三步一字五步一書的,王乾坤是完全沒注意過,不過她說有,估計是真有吧,王乾坤沒見過李正元,也從沒瞻仰過太師父真跡,不過有人誇自己太師父,真比誇自己還讓人通體舒暢,王乾坤笑的合不攏嘴:“女居士過獎了,我太師父,的確是……在書法上,很有造詣的。”
秦放沒有漏掉司藤眼底轉瞬即逝的一抹譏誚。
王乾坤走了之後,他問司藤:“這個李正元,其實字寫的不怎麼樣吧?”
“早些年,收到過他當面遞過來的一封信。”
司藤眼神漸轉深邃,似是努力要去回憶什麼:“早些年,做事講究禮數,罵人都罵的文雅,我就站在對面,還裝模作樣非要給我遞個檄文,一展開洋洋灑灑上千字,說我慢侮神靈,悖道逆理,真吸血之水蛭,患人之孑孓。滿篇拼湊拾古人牙慧也就算了,最不能忍的是那一手字,狀如雞爪,形如鬼爬,真是倉頡為之吐血,夫子為之上吊。”
這妖怪有文化起來,也是頗有點殺傷力的,秦放有些好笑,又隱隱有些擔心,司藤很有點睚眥必報的乖戾,剛剛那個道長既然跟李正元沾親帶故,處境似乎不大妙——也不知道看了那封檄文之後,司藤跟李正元之間是不是又有別的衝突。
“後來呢?給他回了一封?”
“沒有,我掃了一眼,告訴他,我不識字。”
第③章
從囊謙到青城,幾日同行,多時相處,秦放和司藤之間,終於達到一種壓下劍拔弩張的平衡。
秦放總結,主要在於自己的努力。
歸納為以下兩點。
一是放平心態,死而復生以及直面妖怪這種事,是對日常認知和個人世界觀的全面顛覆,開始實在是沒經驗,日子久了就想通了,何必跟她作對跟自己過不去呢,打打不過她,罵罵不贏她,道德壓不住她,法律約束不了她,人至賤都無敵,何況是妖?自己一介凡人,又仰仗她妖氣,只要她行事還過得去,盡力配合她直至一拍兩散那一天有何不可?
如果她行徑歹毒使生靈塗炭,不好意思,生而為人,這點正義感還是有的,秦放腦子裡勾勒過好幾次自己據理力爭血濺五步的畫面了,自己都挺感動的,一死而已,又不是沒死過——這麼一想,還真就無所謂起來。
二是……
第二點真是太重要了,就兩字,但是千古顛不破的真理。
有錢。
秦放挺感謝自己過往的日子沒有貪圖安逸不思進取,以前為了工作累死累活爆粗口的時候,單志剛安慰他:“不經風雨,怎見彩虹,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是的,這一天終於來了,何止有意義,簡直是有意義!
司藤的任何需求,他都沒有皺過眉頭,上打的精工手作旗袍嗎?可以;各色的昂貴高跟鞋麼,可以;最好的貂皮大衣嗎?可以。最好有車子可以代步嗎?可以。
售貨員給他報貂皮大衣價格的時候,自己都有些吞吐,他倒沒所謂,反而問在穿衣鏡前試穿的司藤:“要不要一次性兩件,換著穿?”
售貨員感動的熱淚盈眶,轉身和開票的小姑娘誇他:“真愛啊,這絕壁真愛啊!”
秦放哭笑不得。
陪司藤買東西,想的最多的反而是安蔓,他從來沒陪安蔓買過東西,安蔓說,知道你們男人煩逛商場,強扭的瓜不甜,我自己搞定就是了。
當時覺得安蔓真懂事,知情達理的賢惠,不讓男人操一點心,出事之後才開始反思,如果男女之間的關係,永遠是一方這麼隱忍和曲意逢迎,真的能穩固和長久嗎?
且不論被迫與否,自己為了司藤尚且做了這麼多,安蔓呢?想到後來餘味都是心酸,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安蔓他是一定要找到的。
***
司藤固然跋扈,但至少識趣,秦放做的事花的錢她領情,態度不像先前那麼糟糕,偶爾秦放問她什麼她也能回答——秦放挺知足的,保持這樣的關係就挺好了,他是奔著跟她最終散夥的終極目標去的,不用再更進一步。
王乾坤和顏福瑞的身影消失在上山的蜿蜒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