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蘭芝自信笑道:“‘威武行’出來押貨,掙的就是風險,真要一遇上自覺擔不下的風險就退卻了,又哪有現今‘天下第一打行’的金字招牌?”
此種理論基本上等同於‘江山是打出來的,而不是守出來的。’,倒也並非沒有道理。
瞧她一改往日對行內事物少言寡語、不甚關心的態度,此刻詞鋒、語調竟隱隱有姬於安當年的氣魄,且說的也並非無理,孫有度聞聽,不禁愣住了。
其實,姚蘭芝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變化,主要還是因為‘沙棗坎’一役,她初試身手就得以完勝而歸,使得信心暴漲了不少。而就本性而言,她原本不同於一般女子,骨子裡的倔強勁兒,那是比大多數男人還強,既然覺得自己有能力保得了貨,只恨不能一趟就把一輩子該掙的銀子全掙回來,以換得日後和姬連城以及一雙兒女在家長相廝守,是以,對於這五百兩銀子,便有些當仁不讓了。
姬連城靠近她身邊,俯耳小聲道:“可你的身體。。。。。。”
姚蘭芝搖了搖頭,低聲道:“放心,目前還不礙事。”
姬連城點了點頭,轉問孫有度道:“這麼說吧,我和蘭芝的想法一樣,都有意接下姓馮的這趟生意。不過,此次押貨的大掌櫃是您,要如何定奪,還全看孫爺怎麼決定。”
聽他這話,孫有度心裡暗覺難辦。
姬連城覺出了他的顧慮,又出言相慰道:“請孫爺放心,無論您如何決定,我們都會按照行裡規矩辦事,不會橫加阻撓。”
孫有度心道:你嘴上說得堂而皇之,但‘威武行’畢竟姓姬,他日接掌行主之位的人也必然是你姬連城,對你的意見我怎能不加以考慮?此刻我若硬逆了你夫妻二人的意思,萬一你小心眼上來,暗暗記下這筆帳,豈非變成我給自己日後找彆扭?更何況,有姚蘭芝的‘八方風雨’,按說也不會遇上應付不了的風險。
想罷,他哈哈笑道:“有道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我已是一把年紀,見得是多,可顧慮也多,不如你們年青人來得有膽色。好,這次我這倔老頭兒就轉一回性子,全聽你們安排好了。”
姚蘭芝連忙笑而有禮道:“多謝孫爺成全。”
三人商定後,便又去到馮承欽屋內,商量押貨的具體事宜。馮承欽得知他們應了下來,反倒不急了,只勸‘威武行’眾人安心歇息修整幾日,等到了出發的日子,自然會告之他們要去往何處。三人雖有不解,卻也知道再問不出什麼了,只能暫且按照馮承欽的意思,吩咐‘威武行’的眾兄弟們好生休息,靜待新任務到來。
‘白羊鎮’上,韓若壁回到住處,得知黃芩悄然離去後,連連呲牙,直在心裡‘捶胸頓首’地罵娘。
當然,他‘捶’的是黃芩的胸,‘頓’的也是黃芩的首。
在肚裡,他罵了黃芩何止幾百遍:這個挨千刀的,捂不熱的白眼狼,虧我待他那麼好,不但拿他當知已,還送了刀、輸了銀子給他。現今他倒好,手一甩,腳一抬,拍拍屁股,一聲不吭的就這麼走人了,連個去向也不想著給我留下,倒叫我完事後到哪裡尋人去?難不成還得等他辦完案子,回到高郵,再去找他?若他辦完案子,不回高郵怎麼辦?莫非就這樣錯過,再也見不著了?。。。。。。
夜裡,他躺在炕上,心急火燎的怎麼也睡不著,懊惱自己沒把人看牢,早知道就該拉黃芩一起去見哈默達了。
好容易,快到天亮時,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稀裡糊塗地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死去多年,已很久沒有夢見過的父親。
在夢裡,又是九月鷹飛,白露時節。
韓若壁還記得,除去自己出生的那年,每到白露那天,不喜喝酒的父親都會在躺椅上,從日出坐到日落,安靜的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當然,在他沒有因為醉倒,而躺下睡著前,間或也會吟上幾句酸詞腐曲聊又□。
他喝酒是為了記念一個他想見,卻再也見不到的人。
那人並不是韓若壁的母親。
清醒的時候,父親從來不和他提起那人,即使他問,也隻字不答;而一旦醉了,韓若壁的問話,大多數時候父親是聽不到的,所以那人是男,是女,和父親有什麼關係,韓若壁無從知曉。
但他知道那人對父親很重要。
因為有一次,碰巧父親醉倒卻還未睡著時,聽到了韓若壁略帶不屑的質問:為什麼向來討厭別人喝酒的你,每年都要在白露這天喝的爛醉如泥呢?
父親邊笑邊流淚說:因為很多年前,我還很年輕時,在白露那天錯過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