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你不是早就死了麼!”單夫人踉蹌著退後了兩步,摔坐在地,“這根本不可能!”
“夫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一直沒有開口的單燁,忽然出聲詢問,“你當年,不是將公主從柏梁臺中救了回來麼?”
單夫人此時已經有些瘋癲了,她身邊的老僕顫巍巍地往她身後躲,生怕被單燁瞧見,可她這個樣子,反而更引人注意。單燁狠狠得瞪了她一眼,不待出聲,那老僕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爺,夫人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老爺您啊!”
十年等候,阿沐從未想過,那兩份交錯的記憶中,失卻的竟是這樣一份真相。
單燁重傷未愈,視物不清強行闖回了未央宮,卻無法憑一己之力將錦嵐自柏梁臺中帶出,性命交託之時,救他性命的劉靜開口相幫,他想著數日照料之情,自然心生信任,將錦嵐藏身之處合盤告訴了劉靜。
可劉靜救單燁,卻並非單燁以為的,簡簡單單不過是惺惺相惜,天性良善。
劉靜於他,一腔真心早不知在他哪次披甲殺敵之時,盡數託付。
既如此,她又怎麼可能替單燁從柏梁臺中救出錦嵐,再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遠走高飛?
劉靜做不到,換作任何人,怕都做不到。
更何況,單燁既做了大齊的降臣,便有皇命在身,他硬要帶著錦嵐這亡國公主逃出長安,實在是生死難料之事。
與公與私,為人為己,劉靜從在未央宮救下單燁的那一刻,憑著女人的直覺,便猜到了錦嵐的存在,再從單燁口中得知了錦嵐的下落,出身將門的她,又怎麼可能再將心上人拱手於人?
於是乎,她帶著錦嵐回到了劉府,派人進宮,特意讓殺手換上了單燁曾經的那副鎧甲,直截了當地取了錦嵐性命。
就像阿沐曾經的質疑一般,重新回到柏梁臺那個鎧甲鮮亮的人,並不是單燁。
再然後,單燁說的那些,原來也是真相。
劉靜派人殺了錦嵐,她帶回府中,領到單燁面前的,只是一個同錦嵐身形相似的姑娘。
她讓人在單燁眼睛上動了手腳,拖延了他痊癒的時間,只說是錦嵐遭賊人□□失卻了神智,整日瑟縮發抖,單燁心中有愧,對這事兒自然不會深問,那個假扮錦嵐的姑娘,就那麼顫抖著在單燁眼前裝了二十多日,按照劉靜的要求“斷了氣”,被單燁親手放進棺材中,又趁著封棺的空隙金蟬脫殼,所以單燁心心念念葬在十里坡的那處墳塋,才會是空的。
錦嵐的手在老僕的故事講完那一刻,越過出神的單燁直直的掐住了單夫人的脖子,剛要用力,腕上卻是一陣猛力,她吃驚地瞪著單燁,有些不敢相信,可單燁捏著她腕骨的手,卻是一動不動。
“公主,畢竟是過去了那麼久的事了,她、她也是為了……”
“單燁!”錦嵐強忍著劇痛,卻還是沒忍住眼淚,“她殺了我,你就不該為我報仇麼?”
單燁避開了錦嵐的目光,頹然地搖著頭,“不,不是的,公主你已經死了!前次借屍還魂你想要我的命,可這次、這次你,我不能讓你傷害她……我、我求你放了她,也放了我吧……”單燁兩腿一軟,重重地跪在了錦嵐面前。
手腕失去了桎梏,錦嵐掐著單夫人脖子的手,卻怎麼也用不上力氣了。
“其實當日,夫人她救我回家之時,我便已經知道她傾心於我,公主,我是降臣,貪生怕死的降臣,不值得公主為某流連塵世……”
“你是說,當日你將我的所在告訴她……”錦嵐的手疲憊地指著早已昏迷不醒的單夫人,“其實就是希望她,她能夠替你解決我這個……這個阻礙你單將軍升官發財平步青雲的包袱?”
師兄曾說過,有多愛,便會有多恨。
錦嵐的恨充斥在阿沐的身體中,同她宿在一具軀體中的阿沐,完全是感同身受,她的腦袋像是被一把小錘子快速地敲砸著,裂縫中的暴風捲著一句恨之入骨的詛咒,大喇喇地跳進了她的腦海中——
“我就是要你生不如死!!!眼睜睜地替我的心上人佔著這個位置……”
那是誰?!
阿沐恍然地伸出手去,可眼前灰濛濛的一片,她什麼也看不到。
只是心底的酸澀異常沉重,她分不清那是錦嵐的情緒還是她腦海中的感覺,像個溺水的孩子般四處伸手,卻什麼也抓不到。
直到錦嵐低低地喚了她一聲,阿沐才從那份灰濛濛的世界中游離出來,望著眼前一派蒼涼的柳樹林,阿沐不過一愣,便記起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