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立刻離去,而是猶豫了一下,朝董麟磕了個頭道:“小人自知多嘴。但是實在不忍心看著老爺每日以這些只有我們下人才能吃得慣的東西果腹啊。像老爺這樣夙夜為公,又時時為災民憂心如焚,如果還天天吃這樣的東西。很容易會將身體累垮。公中的肉糧其實還尚算充足,求老爺改吃飯菜吧。”
董麟放下手中的白麵饅頭,看著那僕從淺淺一笑道:“東寧,你的心意,我已知悉。但是,如果任由災民在城外忍飢挨凍,而自己卻在這裡高床暖枕、錦衣玉食。怎麼可能與災民感同身受,為他們設身處地地辦事呢?聖上給我安排這份差事,不是讓我來享福的,而正是讓我來‘夙夜為公’、‘憂心如焚’的,可我為官多年。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精神煥發、滿志躊躇。公中圈養的牲畜,就都拿來賣給富戶,換些米麵吧,這樣府中消耗還能節省一點。”
那叫東寧的僕從無聲地嘆了口氣,點點頭。
“老爺,小人還有一事……不知如何啟齒……”東寧又遲疑道。
“你說吧。”董麟拿起一個白麵饅頭,用筷子夾了點鹹菜,就著放到嘴裡,目光卻沒有離開過案几上的公文。
“是。老爺。”東寧低頭道:“小人那日無意中聽到太守與老爺說起聖上親自探訪災情的事……小人愚蠢,暗自臆測,聖上若是視察災情,必定會到這平州來,而且估摸著日子也該差不多到了……小人知道老爺不是溜鬚拍馬、趨炎附勢之徒,但是。出於君臣之禮老爺是否應該暫且放下公務出城恭候遠迎?”
“原來是為這事。”董麟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心思細膩,顧慮周全。但是你說的這是常理,若是太平無事的世事,我早該親自在聖上到達平州必經的路上候著,等著迎接聖駕了,即便等個十天十夜也毫無怨言。然而此時乃大災之時,非同尋常。遠迎千里未必能取悅龍顏,只有將災民安置妥當,才是報答聖上知遇之恩的不二之途。”
東寧沒再說什麼,帶著眉間一股難掩的憂慮告退離去。
*
因為城內實行宵禁的緣故,所有的酒肆、賭場一類的娛樂場所,也都被禁止在入夜後營業,所以夜間的平州城就跟鄉野一樣,四處一片安靜。
一輛馬車穿過幾條街道,停在一座宅院的大門前。門簷下兩隻紅燈籠照出門額上“史府”兩個大字。
大門被下馬的御人扣開,裡面一個美婦帶著幾個僕從迎了出來。
這時候,從車廂中下來的,正是平州太守史國良。
“夫君,你回來啦。”美婦微笑著上前,與史國良並肩走入宅院中,邊走邊道:“夫君,今夜為何回來得這麼晚?飯菜都涼了,又讓下人熱上了。妾身知道你日日在城外為賑災之事奔波,辛苦勞累,又飽受日曬雨淋,所以今日特地命下人燉了人參雞湯,好為夫君大補元氣、補脾益肺、安神益智。”
史國良一直揹著雙手,凝眉不語,慢慢踱步向前。
史夫人看見如此光景,揚了揚手,招呼跟在身後候命的丫鬟、僕從全部退下,才湊近史國良低聲道:“夫君是否有心事?”
史國良這才挺起胸來,用力舒一口氣道:“老夫這傷了的‘元氣’,豈是一盅人參雞湯就能夠補得了回來的?”
史夫人明亮的雙眸輕輕一轉,似乎已經對夫君所指猜到八九分,可卻並不說破,而是繼續低聲問道:“夫君可是在那賑災督辦董麟大人的手下辦事,並不愉快?”
史國良低聲冷笑一聲,“哼,董麟這個人,軟硬不吃、刀槍不入,不達目的死不罷休。表面上溫文和善,而實質上,就是一頭掘地三尺、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猛獸!若他再在我平州城中多待個五天,那老夫在此處辛苦經營的五年根基,就要毀於一旦了!”
“夫君,這是為何?”史夫人露出凝重的神色繼續追問道。
史國良一捋嘴唇上的短鬚,沉聲壓抑著怒火道:“他一來平州,就即刻要求開倉救災,如今已經幾乎將囤積的存糧分發一空,他還派專人嚴格監督每日出庫及實際使用的糧食重量,根本沒有絲毫節流私存的餘地。前幾日,他還威逼利誘,強迫富戶大捐錢財……這樣下去,老夫的小金庫也遲早被他查出充公!如此一來,救民於水火的美名,就都他董麟一個人得去了,他還能拿著這份功勞在聖上面前請賞邀功。老夫不光沒有寸功,待他揚長而去之後,留下這存糧、庫銀一空、富戶埋怨的爛攤子,還要老夫一個人來收拾!這讓老夫以後如何在平州立足,在這些年年進財納貢的商賈面前立威?!”
說道這裡,他怒火愈熾,痛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