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傻點才好嗎?”南燭笑,抬起眼,眉眼如畫,說不清的風流俊秀。
“你這種傻,給人的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就好像理所當然地為自己本心活著似的。”魯冰花說。
“難道人不該為本心而活?”南燭問。
“你這種人,要是在青樓裡,一個大爺都伺候不到。”魯冰花道。
南燭心想:得,之前就有人說我戰場官場活不下,現在連青樓都混不下了。我還真是不好活啊。
“要不要我教教你怎麼做人?”魯冰花道,他坐在一袋糧食上,以手代枕,翹著二郎腿,他坐都坐不好還想教別人怎麼做人,“小南南,我告訴你,你做事情太率性了,你是運氣好。但不是每次運氣都能這麼好的。要想富貴平安,還是得會來事,會拍馬屁,會找靠山,這‘三會’才是正理。像你那樣不行,每次看得我的小心肝都顫巍巍的。我早說了,真正的聰明人是不會跟對手硬碰硬的。”
魯冰花滑得像泥鰍,奸得賽過狐狸。
南燭清淺一笑。
魯冰花道:“哎喲餵你笑啥,人家說認真的。你對我好,我現在沒法子報答你。要是在以前,我早送你幾棟大宅子幾院子美人兒了。但是隻要你學,你魯兄我保證把壓箱底的生意經教給你,往後你開青樓也好酒肆也好,保管開一家紅一家。也就你了,一般人我可懶得教!”
南燭笑著搖搖頭,道:“所以你也是傻人。我挨頓板子,你就掏心掏肺。算了,你那生意經我看也高明不哪去。”
魯冰花一下急紅了脖子道:“誰說的!你知道不知道你們通關的麗春院?啊,不知道,百花樓?啥,也不知道?嘿,你之前是在烏龜殼裡待著嗎?好吧,京城最大的十八樓總知道吧。這些之前可都是我給我娘開的!行吧,我敗了,你怎麼無知得跟個丫頭一樣,你就說句你學不學吧!”
南燭莞爾一笑,道:“魯兄你這麼能耐,我一時半會怎麼學得會?再說了,就算我不會,不是還有你嗎?那我學不學有什麼區別。”
魯冰花聽到這句才高興了。連聲道:“也是。人家的本事還是挺靠天賦的。你也不定學得會。成呢,反正你就是我兄弟,這輩子,只要能再從戰場回來,我保證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吃香喝辣過富貴日子。”
南燭哭笑不得道:“怎麼越聽越不對勁?——欸,對了,魯兄。你這麼有錢,來當兵幹嗎?”
魯冰花的眼神漸漸黯淡下去。似乎是掙扎了一會,終於下定了決心告訴南燭。“我想證明給我的繼父看,我是個堂堂男子漢。”
“你繼父,你娘終於嫁了人?”南燭問。南燭覺得天下女子應該立魯冰花的娘為偶像,嫁了十三回不屈不撓終於功德完滿,絕對是奇女子。
魯冰花點頭,臉上的神情卻有些難過。道:“可我的繼父不喜歡我,他們全家都笑我不夠爺們。他們總拿我奚落我娘,我娘雖然沒跟我說,我卻知道她受了不少委屈。是啊,我是青樓紅牌私生的小野種,連爹都不知道是誰。我的存在就是她的汙點,我娘能生下我,我就已經很感激。
那男人跟那男人的大老婆嫌棄我,卻不嫌棄我賺的錢。我以前以為賺錢就能給娘長臉,其實根本不是那樣。大娘是誥命,我娘出身低還帶著私生子能進門都是個奇蹟,就算再有錢也被她壓得死死的。我好不容易才讓我娘過上好日子,我不想看我娘嫁了人卻處處受委屈。說白了,要是沒我,或者我有出息我娘會好過很多。我娘希望我繼父能幫我謀個官職,怎麼可能呢,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個會賺髒錢的野種。我不想賺錢了。我賺錢,他們家就會一直記得我孃的出身。我娘從骨子裡想安安心心過日子。
我想我不賺錢沒事,我不怕窮。我就老老實實地在我的小院待著,只當自己聾了瞎了,或者這世界上沒我這個人了,橫豎不生事不惹事。
前些時候,府裡分月例,不知怎麼想起了我。分給我的衣服是一條石榴紅裙子。我娘捧著裙子難受得淚如雨下,揮淚吃了三鍋飯兩屜肉包四隻雞。我看見我娘哭了一晚就想通了,反正假裝死了也是生不如死,不如來當兵,沒準還能撈個前程。領名帖那天,他們全家都笑我要是上了戰場肯定一見血就暈死過去。仍然只有我娘送我。我跟她說,就當我死了或者沒生過我,多吃點,開心點,別餓瘦了。我心裡想的卻是等哪天,我立了功,我就要我娘也當誥命。要看著我娘在大娘面前揚眉吐氣,然後我再無牽無掛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你喜歡的事?”
“開一百家青樓!”魯冰花樂滋滋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