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谷嘆了一口氣,緩緩道來。
原來南燭初到京城的那天,北谷便把假孕之事告訴了成皇。他是開國來少有的傑出醫官,錦繡那點小計倆還瞞不過他。疑雲霧散,雲破日出本是好事。可一路上,南燭已不知被錦繡偷偷灌進去多少落胎之藥。這些藥,對單純以血為引的成皇沒有妨礙,卻大傷做為女子的南燭。寒毒入骨,一時無從解起。“熬不過下一個冬天。”北谷拱手道。
那天,成皇怔怔地看著籠子裡的南燭。南燭在昏睡,籠門大開,青絲委地。她手裡緊緊地拿著一個竹筒兒,裡面的藥已經只剩三粒。“還有什麼辦法?”成皇問。他背對著北谷,北谷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卻恍惚間覺得成皇語調發顫,只是極力剋制。是北谷聽錯了嗎。
“辦法不是沒有。只是比較兇險。早在南若谷問藥時我便僥倖得知族中古書中有記載,如果藥人有恙,可在雙方氣血和息之後請出羌午傀師引魂的青魂劍。青魂劍劍分雙刃,極細一端刺入手中血脈,極尖一端生生刺入一方的心口,以藥相左,在清醒時引魂過命,便有一成機率在她死前為吾皇徹底解毒。族中這些年陸續收得奇藥,雖不及龍朝‘九龍吟’,卻可將機率提到五成。”北□□。
“你的意思是,要我以劍刺她心?”成皇問。
“是。”
“如果成,自此解毒。如果不成呢?”成皇追問。
“她死,陛下無恙。——暫時無恙。”北□□。
成皇閉目而思。
“如果反過來,”成皇道,“若有青魂劍,讓她在清醒時將劍刺向我,毒同樣可解對嗎?”
北谷愣了一下,然後道:“按理是這樣。只是萬一有失……便是她活,陛下……總之,陛下萬金之軀,不可擔如此風險。”
五成,也是一場博弈。北谷語畢,成皇沉默。光照在他錦袍上,陰影卻擋住了他的眉眼。北谷猜不透成皇的所思所想。“你出去吧。”良久,成皇突然說。北谷恭恭敬敬地退到了門口,在宮娥關上殿門的那一剎那,北谷似乎看見成皇緩緩彎下腰,將地上的南燭緊緊抱在懷裡。
可是,一切真不過是北谷看花了眼。第二日,南燭便被鎖進了煉丹爐,成皇甚至不願見她,倒是封了讓北谷極為不滿的錦繡為錦嬪。成皇對錦繡極好,親手為她配藥,看她喝下。南燭仍在做夢,成皇卻加快了尋劍的腳步。好幾次,成皇走到丹藥房,卻只在她睡著時靠近。
“一個情字,真真折磨人。若早知會恨得如此撕心裂肺傷痕累累,那當時便不要心動好了。”北□□。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便不會。一點一滴,溶進了血裡流進五臟六腑滲進奇經八脈揉進七魂六魄,等發現時已經病入膏肓,要麼生,要麼死,要麼生不如死。”他那個朋友說。
很多時候,當局者迷,旁觀者亦未必清。
“兄弟領悟得真深刻。老哥我敬你一杯。”北谷哈哈大笑道。
“幹。”那個朋友道。長眉一挑,舉止雍容。
“對了,兄弟為何來京城?看你不是本國之人,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兄弟只管開口。”北谷豪邁地道。
“我……為這個而來。”那位朋友伸出手點了點北谷包裹人參的廢宣紙。
他言語機敏長相俊美,吃穿用度不亞王侯,顯見得是在富貴中長大,唯獨一雙隱在袖管中的手卻滿是猙獰紅痕,觀之驚心。
手指輕點處,宣紙上畫的青鸞印清晰可見。
“好眼光,我賣恆泰鏢局都要五十兩,與你投緣算你四十。”北□□。
“多謝。”俊美之人淺笑回答。
他為她而來,他說過會陪她去任何地方,這次,他不會再讓她從身邊離開。
可是,她會跟他走嗎?
如果她不走,他是不是還能承受得住一次離別。
一杯盡,入口苦澀。
成國皇宮:
又是一輪冷月,清輝漫天。銀漢在月華里時隱時現,竹影在朱牆上婆娑成一副凌亂的寫意。
明明還是夏天,南燭卻冷得睡不著。
成皇來了,踏著冰涼月光。
踏月而來的成皇,似乎滿腹心事。沒有跟隨的太監宮娥,一襲明黃緩緩進了丹藥房。他似乎認為南燭已經睡去,沒有驚擾南燭,只端坐在南燭身前不遠的一個坐墊上。明黃的衣袍微微散開,露出裡面的月白華裳。黑髮如瀑垂至胸前,水霧如雲,縈繞身邊。月華似水,正照在他的身上。端坐的二哥,好似雲間飛仙。成國的皇族子弟多半相貌不俗,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