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的意,留下綠郎伺候冷玄起居。
經昨天一鬧,他壓根就不想再涉足冷玄處,但聽綠郎說得慎重,沈吟之後,還是隨綠郎來到開元宮。
冬日雖然明媚,偏殿裡陰冷依舊,白天也點了蠟燭。
冷玄正背對著他坐在書案旁,左手執筆而書。聽見明周腳步聲走近身後,他沒回頭,仍不緊不慢地寫著字。
“父皇,你找我,有什麼訓示?”等了半天都不聽冷玄開口,明周只好先打破壓抑的沈寂。
冷玄終於寫完最後一劃,擱下筆,靜靜道:“周兒,到父皇身邊來。”
明周略一遲疑,走到書案旁。自從登基大典那晚與冷玄撕破臉面之後,他再也不願像兒時那樣靠近冷玄邀寵撒嬌。此刻站得極近,竟有些不自在,緘默著找不到什麼話題。
目光落在書案上平攤著的一幅畫卷。
寥寥幾筆水墨,勾勒出一個男子背影。他一下就認出那是雷海城。畫邊,還有兩行略顯歪扭的字跡──
問世間情為何物
看天下誰主沈浮
兩行字,墨痕猶溼。
他看著字畫,冷玄卻在看他。半晌,抬手去摸明周的臉。“周兒,這半年你又長高了……”
明周下意識地一側頭,冷玄摸了個空,手僵在空中。
氣氛顯得十分沈悶。
冷玄慢慢地垂下手,轉首對著跳躍的燭焰出了好一陣神,才道:“你長大了,不再需要父皇了。”
他低聲笑了笑,繼而幽幽籲出口長氣,語氣裡已經聽不出絲毫傷感,淡然道:“他現在,怎樣了?”
儘管沒有指名道姓,明周卻知道冷玄問的是誰,點頭道:“海城現在很好。昨天服了藥,睡得很安穩。照這情形慢慢調養,毒性總能消解。”
冷玄不語,左手在畫中人背影上撫摩許久,最終移開。
“如果他永遠都不能徹底清醒過來呢?永遠都不再是你原來印象中的那個雷海城,你是否也能照顧他一輩子?周兒,你回答我。”
他問得非常認真。明週一怔後眉宇間泛起薄怒,“父皇,你以為我對海城是一時興起?”
“我知道你現在確實執著於他,可一輩子的事情誰能預料……”冷玄聲音越來越低,看著明周慍怒神色,他改口道:“父皇有樣東西要給你看,跟我來。”
起身走到床邊,掀起被褥和床板,下面竟露出個洞口。
冷玄取了案上燭臺,走了下去。
明周從不知道父皇床下居然有這玄機,驚異不定,但還是跟著冷玄走下地洞。
數十級石梯深入地下,通往一間丈許見方的石室。四壁蕭然無物,正中卻停放著具巨大的黑木棺。幽暗搖晃的燭光裡,瞧著有幾分詭異陰森。
“父皇,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明周終究沈不住氣,臉色微變。
冷玄放下燭臺,推開了棺蓋,一陣珠光寶氣立刻將石室照得無比亮堂。
明周好一會才適應了刺眼的光亮,看清棺中鋪滿了厚厚一層珍珠、珊瑚、各色美玉、打造得精美絕倫的釵環鐲子……每一樣都是價值連城的罕見寶物。
珠寶上,躺著具骨骼纖細的骷髏。包裹骷髏的綢緞宮裝上也同樣鑲滿了各種寶石。
冷玄凝望著骷髏,臉上有追憶、有傷懷、有憐惜,還有更多明周看不懂的表情。
“父皇,這是……?”
“是你的孃親。”冷玄平靜無波地道:“你小時侯總追問我孃親去了哪裡。我告訴你她病死了,其實,她是被我殺死的。”
他看著明周震驚之色,笑得苦澀。“周兒,你可知道,年少時,我有多喜歡你孃親,喜歡到恨不得把心都挖了出來給她,可最後,是我親手殺了她。”仰頭輕聲長嘆道:“我如今,不想再讓我喜歡的人因為我受任何傷害。周兒,你做得到麼?”
明周面色陰晴變幻,卻也明白了冷玄帶他來此的用意,肅容道:“父皇,你儘可放心,我是絕不可能去害海城的。”
在他心目中,派人刺雷海城那一刀,乃是為了將雷海城從冷玄的泥淖裡救出來,自然算不上傷害。
看了眼冷玄,他緩緩道:“父皇,昨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其實只要你不再出現,海城就不會再受傷害。”
冷玄如被人狠抽了一鞭子,渾身微顫,用力扶住棺木邊緣,手指都捏得發了白才讓呼吸平緩下來。“父皇知道,所以今天才要你過來。今後,父皇永遠都不會再跟他見面,你也別再讓他走近開元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