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捏開了他的嘴巴,涼寒帶著幽香的液體滴上舌苔,順喉而下。
他終於張開了眼睛,注視著破壞他寧靜世界的罪魁禍首。
“好些沒有?”公子雪拋掉手裡已經涓滴無剩的黑玉小瓶,輕翻開雷海城眼皮看了看,點頭道:“原九重此次也算花了心思。要提煉這麼一瓶春眠不容易。這藥解不了毒,不過有益睡眠,希望可以讓你安然抵達西岐。”
雷海城仍平躺在毯子上,神色木然,只有在聽到西岐兩字時眼神起了點微瀾。
公子雪沒有錯漏他任何一絲表情,沈默片刻後,扶著雷海城坐起身,掀開了馬車布簾。
明豔耀眼的盛夏驕陽立刻照進車廂,灑落斑駁光影。馬車前後,眾多西岐侍衛策馬相隨。
公子雪在雷海城耳邊緩緩道:“我們已經離開了天靖京城。雷海城,只要我公子雪活著一天,西岐沒人能為難你。你儘管放心跟我去。”
雷海城面容依然沈靜,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公子雪說了些什麼,只是默然看著車外。
田野阡陌、溪流峰巒……江山如水墨長卷,飛快而逝……
“你究竟,又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呢?”他終於受不了刺目的陽光,闔眼輕問身後人。“你發過毒誓不利用我,呵,我對西岐,應該也沒什麼用處吧?”
公子雪變了臉色,淡漠的眼底隱約騰起薄怒,可看到雷海城嘴角若有若無的譏笑和疲憊後,他目光逐漸柔和起來,放下車簾,靜默了許久才低聲道:“我跟他不同……”
他還想繼續說,但雷海城已經睡著了。
聽著車輪和馬蹄交錯,公子雪緊了緊摟著雷海城的雙手,也閉目養起神來。
沈悶氣氛一路延續到公子雪的馬車長驅直入,駛進西岐都城梵夏的皇宮。
全程快馬加鞭,比公子雪原定的歸期還早了幾天。只因符青鳳那瓶安神助睡的春眠雖然使雷海城大半時間都在昏昏欲睡,可藥效只維持了三分之二的路程。雷海城擺脫藥力後便即刻生出幻覺,接連做了好幾場噩夢。
公子雪於是甩下了大隊人馬,親自駕車日夜兼程,趕回梵夏。
皇宮曾在公子雪奪位期間被傀儡皇帝縱火焚燒,經修葺後已煥然一新。惟有幾處偏僻角落裡焦土尚存,向人展示著這裡剛經歷過戰火。
西岐皇宮以玄色為主,途中向公子雪行禮的護衛侍女也都身穿黑衣。公子雪看也不看眾人,徑直把馬車駕進內宮深處,才勒住韁繩,將雷海城扶下車。
眼前,是一片刀削斧鑿的陡峭岩石。火紅的砂石巖映著斜陽餘輝,別樣景緻。石壁周圍方圓百步都寸草不生,只有一株植物從離地丈許高的堅硬岩石縫裡伸展出枝葉藤蔓,迎風輕搖。
植物外表其貌不揚,奇特的是它的顏色。從莖幹到葉子,都是漆黑的。
“這就是西岐皇室才有的夢仙藤。原九重逃去風陵前,命人縱火焚宮,四株夢仙藤被燒死三株。還好我趕得及時,救下最後這株。”
公子雪提氣輕縱,躍上石壁,摘了兩片葉子,躍落雷海城身邊。
葉柄折斷處流下的汁液,濃黑如墨。
他將葉子遞給雷海城,冷冰冰的雙眼泛起些微澀然。“我曾翻閱過西岐皇室所有藏書,夢蟄之毒,便是從夢仙藤的根莖裡萃取煉製,無解藥可根治。要想消除幻覺,不為噩夢所困,每隔十天就必須服用一次夢仙藤的葉汁。所以,雷海城,你今後無法離開西岐。”
雷海城握著葉子的手輕顫了顫,多日來木然的面具終於有了絲裂縫。
“這事,冷玄知道嗎?”
公子雪對雷海城凝視好一陣,最終點了點頭,雙手負背,遙看雲中落日。
“若非如此,他未必肯履約讓我帶你回來。”
雷海城微微張著嘴,臉上忽喜忽怒忽悲,轉眼工夫已換了七八種表情。
公子雪以為夢蟄又開始發作,卻聽雷海城咬牙切齒地迸出一連串他從來沒聽過的字眼。
“stupid!fool!ass!……”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當時究竟怎麼想的?居然還能笑著跟他說出那種傷人的話來?
“你罵的,什麼意思?”
等雷海城徹底發洩個痛快,公子雪才靜靜問。雖聽不明白,只消看雷海城的樣子,也知道絕不是好話。
“沒什麼。”積壓在胸口處多日的憤懣鬱結總算找到了出口,雷海城深長地呼吸,迫使自己鎮靜。低頭看著流了滿手的黑色葉汁。
“我應該不會是第一個中夢蟄的人。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