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顥的嘴角稍稍動了動,卻並未出聲,神色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彷彿早已預料到此情景。他自摺子堆中抽出一道聖旨,示意徐正司交給立在對面,不卑不亢地回望著他的人。
待洛自醉接下聖旨,他方緩緩道:“愛卿已非宮妃,朕另封你為暗行特使,遊走四國,不受約束,亦不屬密門管轄。”
“臣謝聖上隆恩。”
“去罷。”丟開硃砂筆,皇顥合上眼。
洛自醉再度行禮,轉身。行至門邊時,忽又聽得他道:“洛自醉……倘若沒有他的承諾,朕不能也不願放你。”
他知道得太多了,放了委實是個禍害。洛自醉苦笑起來,回身一拜。
恐怕,這才是後亟琰真正實現還他人情的途徑吧。
終究,他做到了。即便不是他親手放他,他也因他的緣故得到了自由。多少身外之物,也不能與之相較。而身外之物,他給得更多。
徐正司一路送洛自醉到寢殿庭園外。臨告辭時,洛自醉微笑著向他道別。
他面露迷惑問道:“四公子,宮中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往後再無人能對公子不利,也無人敢對公子不敬,公子為何要舍下榮華富貴?”
洛自醉淡淡一笑,道:“正司,目下我所遇上的危險,是在宮中也無法躲避開的。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多年在宮廷中生活的經驗不難清楚,這背後的秘密是不該多問的,徐正司滿懷敬意彎下腰來:“公子保重。他日若有需要小人之時,小人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正司的好意,我心領了。”
輕柔的笑容,清淺與疏離中透出的溫和,奇異地讓人情緒穩定,感受到眼前人的善意和親近之心。
從未覺得這位如此容易接近,徐正司不禁也真心笑了:“公子一路小心。”
洛自醉頷首,足尖輕點,縱入夜幕中。
回到殿內,洛自醉就見黎唯坐在榻邊飲茶,洛無極則站在他身邊,正在看一幅圖。
走上前一瞧,是幅十分詳盡的陣勢圖,應是黎唯這些日子探察的成果罷。“拾月大哥訊息可真靈通。”
黎唯頭也不抬,道:“若不靈通些,你便無聲無息走了。”
經他如此說,洛自醉終於有些罪惡感,賠罪道:“當然會向你說明再走。”
“是麼?”
……命人在他們走後通報,也算是說明吧。
黎唯淡淡地瞟著他,輕輕哼了一聲:“聽聞你們下午遇上了獻辰帝。”
“相當意外。”總算原諒他了,洛自醉鬆了口氣,注意力轉向榻上的兩個包袱——東西比預料中的要少,也好,輕便得很。
“也相當不快罷。”
下午的情形彷彿又浮現在眼前,現在想來,仍然心有餘悸。
見他的笑中多了幾分無奈,黎唯立起來:“那就立刻啟程罷,我送送你們,逸也已經在鎮上等候了。”
“他也知道了?”應該想到的,既然瞞不住這個,肯定瞞不住那個。
“你以為能就這樣不告而別?”黎唯的語中帶有淡淡的責備之意,“你還未向我二哥和寧三弟提過此事,往後他們可饒不了你。”
洛自醉輕嘆。他只是不想驚動他們,徒令他們擔心罷了。況且,這也並非生離死別,總有機會再見的。
“你可真是個情薄之人。”似乎立刻揣測出了他的念頭,黎唯如此評論道。
洛自醉無法爭辯,只得維持沉默。
看他不語,黎唯復又斜向洛無極:“無極,你可聽清楚了?”
洛無極只是笑了笑,提起行囊:“不論如何,總歸是有情的。”
“你的要求就那麼低?”
“只要能在他身邊就行。”
“果然很低呢……”黎唯低聲道。
洛自醉再也忍不住了:“拾月大哥似乎也染上念逸和寧三弟的脾性了。”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不錯。
“我不過是陳述事實罷了。”淡淡的一句,堵得某人無言以對。
洛自醉垂下眸,想起出發來平輿的前夜突生的困惑。半個月過去,困惑不但未解,反而積累得越來越多,讓他無法忽視,無法裝作什麼事也不曾發生。
自己究竟想如何做?能否想明白?
有些擔憂,這個疑問一旦解開,會毀掉他和洛無極目前的平衡狀態。不,毫無疑問,一定會毀掉他們目前不上不下的關係。
抄隱秘的小道出西之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