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償了傷口,也迴歸到自我。現在回想當初,也並不是所有人都無情,只是我只能看見虛偽和貪婪,只能感覺到悲哀和恨,忽視了那些真切的人們。”
那些親戚便罷了,還有幾位確實關懷過他。然而,他卻被恨矇蔽了,感受不到他們的真心。
首先便是父親熟識的律師。雙親出車禍身亡,是他提起保險索賠,並保護著父母留下的遺產。得知他在親戚家被變相虐待後,他親自接他搬回家,而後便時時關照他。他知道他患了AIDS,卻總是勸他與他的家人一同外出遊玩。但他謝絕了。他懼怕那個世界,所以懼怕想要他外出的援手。去公共場所也存在很多危險,他不想面對,所以將自己軟禁在家裡。
而後便是鄰居家的幾位老人。他們受律師所託,經常捎帶食物和日用品、書籍給他。有時他能在方便袋中看見他們做的食物,看見蛋糕和糖果……他竟然忘了向他們道謝。
還有偷偷爬進院子裡來玩耍的孩子們,爬到桔子樹上幫他摘桔子。
住院時照顧他的那位護士,有著溫柔的目光。那時他以為她不過是憐憫他罷了,而他不需要憐憫,所以冷漠以對。現在卻明白,即便是憐憫,也是一種關懷。
並非沒有人關心過他,但他只記得仇恨,只記得寂寞和孤獨,只記得痛苦和恐懼。所以他憤世嫉俗,所以他不願相信他人,不願相信長久……甚至,連親人間的羈絆也不信任。
不過,若無那種執念,也不能來這個世界罷。
落下一顆棋子,洛自醉抬眸,輕輕笑道:“忽然想起了我爹和我娘。”
“噢?兩位是怎樣的人?我很好奇。”後亟琰索性放下棋子,似乎對這個話題已經期待了許久。
是誰曾說過去不重要?洛自醉失笑:“我爹是建築設計師,負責設計房屋式樣,畫出房屋構圖。在那個世界,這是個既有前景也有財富、名望的行當。他聲名遠揚,我很尊敬他。曾經也想要成為建築設計師,卻對單純描畫線條不感興趣,反喜歡繪畫。我娘是教史學的先生。在太學任職。因她的影響,我從小便喜歡讀書,尤其是史書。娘也常常教我如何看懂那些艱澀的文字。可惜,還未等我學會,她和爹就去世了。他們留給我的,只有一幢房屋,一堆書,一些錢財和回憶。或許,是太過幸福了才招致不幸罷。”
“原來如此。不過……如今不也很愉快麼?”
“是呵。”洛自醉淺淺地笑道,“那時,我沒有保護他們的能力,所以失去了他們。如今,我已有能力保護家人,一定要護得他們周全。”
後亟琰搖了搖首,嘆道:“你簡直就是生在洛家長在洛家的麼……本性相似,怎能不投緣?看來,選擇你落在洛家,神真是看透了你。”
“說到神……我所見的那位曾斷言我會是冷漠的人。”
“對敵冷漠對己友善,不是麼?”
也有這種解釋麼?洛自醉笑著催後亟琰落棋。
後亟琰下了子,忽然又道:“那三十史是你娘留給你的書?”
“是,幼時她便開始教我看這些書。”
“看這些史書真是受益良多。嘖嘖,當初在池陽,你為何不告訴我還修了史書?”
“陛下,這些都是我教導所用的教材。而我當時是太子殿下的太傅,而非皇后陛下的。”
“……在你們那世界,人人都能看這些書?”
“這是自然。”
“你打算以後讓太學生看這些史書麼?”
“怎麼?有何不妥?”
“不妥。三十史中以下犯上的事比比皆是。每朝建立都是臣子或平民犯上的結果。將相無種是確實,君王卻是唯一的。之所以五千年中朝代更迭頻繁,歸根究底,是人人都認為自己能做得王侯,才敢行大逆不道之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君主是唯一的,人人都覺得能當皇帝,天下便要大亂了。“不過,若與神權相統合,民就不會反了罷。東瀛的帝皇不是一直未變麼?”
“那種有名無實的帝皇,怎算得上是帝皇?神至高無上,而天子是神之子是確實的。只有四國皇室才是天之子,連我們的姓氏也是神賜下的,顯示至高無上的權威。”後亟琰頓了頓,正色道,“我們的力量,便是受神眷顧的明證。”
“我理解了。此世不同於彼世,這些反例的確不能宣揚。”不愧是君主,立刻想到了思想控制。洛自醉點著頭,再看棋盤上,自己已經被殺得落花流水。看來,即使再專修五十年棋藝,他也不是後亟琰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