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
是,洛無極?
長大後的洛無極是那樣的麼?為何突然想到他了?洛自醉失笑。
恍然間,少年凝視了他一會,而後絕然遠去,幾分離傷,幾分瀟灑,幾分從容,再未回首。
睡著了?這是夢中?果然,他終究還是不信,一百年後……會有人留在他身邊。
分明那孩子說過,一百年後還會結伴。他卻夢見他走了。
心中一陣失落。
果然,人本性都是不甘寂寞的。
洛自醉醒過來時,房內都已掌上了燈。他坐起來,就見洛無極靠在軟榻另一頭,正翻著他日裡寫的紙張。聽見悉索聲,他抬眼看看他,皺著臉道:“尋常人一天睡三四個時辰,你一天能睡六七個時辰。”
不知為何,剛醒來時的不安盡被驅散了。洛自醉望著他,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怎麼了?還沒睡醒?”
“無極,你說的話,都作數吧。”
“那是自然。你不是說過嗎?——君子守諾。”
“那你們最近都去做了些什麼?”你可要記得,一百年後,還要和我共遊世間。君子守諾。既然你是第一個和我定下相伴之約的人,既然你是第一個和我一樣寂寞的人,我便為你破例罷。
夜深了,洛無極已經困得睡著。洛自醉下了軟榻,推開門。
他在院子裡走了一會,便見唐三站在月洞門邊。
“公子,可要用點夜宵?”
“不餓。”
“外頭冷,公子還是回屋罷。”
洛自醉搖搖頭,越過他,向外走。
唐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東西都收拾好了?”
“小人中午見太子殿下回宮,便吩咐他們收好了東西,沒有驚動將軍夫人、常太醫,五公子和六公子。”
“唐三,聽見什麼響動了嗎?”
唐三仔細聽,周圍仍是靜寂一片,搖搖首道:“回公子,沒聽見。”
聞見血腥味了嗎?
洛自醉沒再問,使風躍上三丈高牆,遙望東方。
視野內,點點火光匯成長河,照亮了東邊的天空。一絲一縷血的味道,順著寒風飄來。不,又非血流成河,他不可能聞見。
“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輕聲道,話尾湮沒在風中。
他動搖,不因為那些血泊中的人,而是自己沒有絲毫畏懼、難過的心境。他因為自己的“鐵石心腸”而動搖。他生活的世界,並非這種光明正大取人生命的世界,他對人的死亡卻一點不感到意外和恐懼。
只因為那些人不是他。
只因為除掉那些人,能讓他安全。
原以為自己不過是心中存有執念,未必能做得到不擇手段。現在卻似乎才認清自己的執念深刻到何種地步。恐怕,骨髓中都有這執念的烙印了罷。
他早知道這次定要有些人付出血的代價。他卻只是靜靜地等待,從沒有阻止過皇戩。甚至在他有些傷懷的時候,還若無其事地開導他。
其實他早有感覺,不過現在才真正體認到,自己的根骨竟冷漠如斯。
極目四望,南方、西方,陸續火起,映得徵韻的天空猶如夏日黃昏。
“三個月前,聖上因洛家抗旨震怒,將洛家長子打入天牢,洛家諸人分別被軟禁。三個月來,聖上餘怒未消,連連斥責眾臣,不久前又勒令禁衛將軍回府反省。洛家、黎家連續遭難,人人難猜真假。不過,假固然是假,真亦能成真。儘管足夠小心翼翼,周齊聯姻,喜事還是會變成喪事。”
洛自醉的聲音很輕,音色卻異常冷。
唐三仰首望著他,已然明白現在正發生什麼事。
“聖上近來易怒,人盡皆知。沒人願意觸逆鱗,卻防不住外力。假使……有人打傷了太子殿下,又令無首的禁衛軍陷入騷亂……”
“再加上狩獵時刺殺事件,禁衛軍中定有叛徒。皇后陛下認定刺客是誰,誰還能辯解?”
戰飛,戰暗行御史應該已查出些底細了罷。
後亟琰原本就沒有存著將周家和簡家揪出的打算,只是想自長公主一派找個箭靶,攻入盤枝錯節的周簡兩家下層。
拔除齊家,吏部無首,御林軍、禁衛軍、兵部都少了人,而且牽連甚多,長公主一派必定大傷元氣。
一環接著一環,捕魚的網早在八個月前便撒下了,縱是後悔,他們也無法逃脫。
“不愧是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