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邊唯一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響起。
她先是狠狠地閉上雙眼,等她再次張開眼睛之時,已經看見了棺內的景象——
無數的屍蟲鑽滿了屍首,除了那披散的凌亂的長髮以外,屍體全都被萬頭鑽動的屍蟲所覆蓋,根本沒有辦法看見屍體的一寸面板。
正常人在看見這樣的畫面時,會首先暈倒過去,要不至少也應該反胃嘔吐起來,可澀芷似乎並不是正常人,噁心的東西她看太多了,從小接觸的更多,她只感覺心裡在翻山倒海的痛苦和傷心,這種傷心,甚至比看見自己的媽媽死在身旁還要絕望。
“娘娘!不要看了!”武衝到她的身邊,強行拉住了她,要把她拉離那裡。
“放開我。”澀芷比他鎮定多了。她紅著雙眼,聲音梗在喉嚨,說話已經非常吃力。緊接著,她開始用力地推開還在棺木沿上的棺蓋,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反正,棺蓋終於被她推落在地上,更多的屍蟲爬了出來,連在場的幾個男丁都開始作嘔起來。
武眼見澀芷這種深厚的痛苦,反而忍不住落下了男兒淚:天啊,二殿下怎麼捨得扔下這樣深愛他的女人離去?天底下怎麼可能會有如此深情而剛烈的女人?
這個美麗的女人,對殿下的愛,對傅軍師的恨,完完全全地展現在世人面前,甚至不惜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她果然是個奇女子。
等澀芷終於推開那棺蓋,她就能看清棺木內的所有情景。哪怕屍體被蠕滿了蟲子,但還是能看見這個男人身上破爛的衣服,確實正是那日沅蔚離開時,穿著的紅色將軍服。而且,他沒有了一隻手。彷佛經歷過一場劇戰,才壯烈地死去,恐怕是因為斷臂以後,血流盡而死的。
……
片刻以後,她如釋重負,嘴角竟然扯出了一抹讓人顫慄的笑容,讓武更加擔心了:“娘娘?”他再次輕喚,假如他可以,一定選擇擁她入懷,不讓她獨自承受這種痛苦。
“不是他。”她說。
武一驚,終於不敢相信地看向那棺木裡的屍首,可那確實是二殿下行軍時穿的將軍衣沒有錯。
“這棺木只有正常人身長的長度,二殿下根本躺不下去。”她說出打第一眼看見這個棺木時就產生的懷疑:“即使是士兵硬把他的屍首放進這個普通長度的棺木裡,那麼至少,他的腿應該是彎曲的,但顯然並不是這樣。”她的男人有多高,她是絕對不會錯認的。
她分析的完全沒有破綻,武轉憂為喜:“太好了!太好了!娘娘的意思是,殿下並沒有死?”他咧嘴笑了起來。
澀芷卻在大家最雀躍的時候,忽然俯身將手伸進棺木之中——
“我的天啊……”連男人也忍不住驚呼起來:這個王妃還真是什麼都敢做啊!
澀芷從屍蟲的中間撥開屍體脖子上的破爛衣布,輕易地扯開了屍首脖子上的一條繩子,取出一個小金牌墜子,看見墜子上面的韓國字,才轉身對武說道:“是他們救了他。”
在武看見澀芷手中金墜子的那一刻起,他原本雀躍的笑容瞬間凝固了起來,猛地上前奪過那金牌,開始痛心疾首地跪在了棺木前,嚎啕呼喚:
“剛啊——剛——我的好兄弟——”
原來是剛。
他們四人從小身上就戴著刻著各自名字的金牌。
澀芷閉上苦澀的雙眼,才對棺內的屍首默唸道:“謝謝你救了他。”
緊接著,她指揮下人把棺木重新蓋上,請人將剛的屍首運回高麗安葬,同時叮囑道:“把二殿下並沒有死的訊息報告給皇上,並讓樸議政大人把訊息散播出去,安撫在朝官員,讓他們等我找到二殿下以後,再一起回去。”
她轉而面對依然跪在地上的武:“你親自送剛回去吧,我跟瑰娘他們留下繼續找就可以了。”
武用手肘抹了一把眼淚:“不行,保護娘娘的安全是臣的責任!”
“就當是代替我送剛回去吧,我原本應該親自送他的。”澀芷垂下了雙眼。
看見她哀傷的眼,武感動了,可生人比死人重要:
“剛會諒解臣的,因為假如臣現在離開了,將來要是讓殿下知道,臣的人頭也同樣不保。”
澀芷無奈地笑了笑,似乎已經能看見沅蔚氣炸了要砍武的人頭的臉,於是她不再堅持,隨了武的要求。
只是,她心中始終有一個疑問並未解開:假如穿上將軍的服裝,代替沅蔚死去的是剛,那麼,沒有死去的沅蔚,為何三個月以來都一直沒有回去萬月臺?隱隱的不安依然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