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對他的稱頌,而是他親眼所見。即便林捕頭曾多次懷疑他,查探他,他仍舊對他深懷尊敬之情。
謝三相信,他殺過的人並不比林捕頭少,但那是戰場,而林捕頭卻是濫用私刑。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這一刻,謝三的心情與其說是震驚,不如說是失望。林捕頭不該是殺人不眨眼的兇手!
“謝三爺。”林捕頭突然開口,“人這一輩子,有父母,有兄弟,有妻子,有兒女,有同僚。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在這些人之中,你覺得自己最在乎誰?”
謝三轉頭看他。
林捕頭自問自答:“是子女。”
“林捕頭,為什麼突然對我說這話?”
“橫豎我們也沒有別的事,就當聊聊天吧。”林捕頭舉目遠眺。彷彿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低聲敘說:“我家世代都是捕快,風裡來雨裡去,好人家的女兒,鮮有願意嫁給我這樣的人。我在十多年前成親,成親的時候都快三十了。孩子他娘那會兒才十八歲,家裡祖祖輩輩都是打漁的。我第一次見著她,她揹著魚簍來城裡叫賣,被地痞纏上……”
林捕頭的聲音漸漸弱了,他抬頭望著火辣辣的太陽。或許是陽光太過刺目。他滿是褶皺的眼角沾染上了晶瑩的水光。那點點淚光來不及聚集,便在陽光下消散了,只留下那一條條皺紋,彷彿歲月烙下的印記。
林捕頭一徑盯著天空,壓著聲音說:“捕快雖然沒什麼前途。但勝在每個月都有工錢,不愁吃不上飯。好些家裡過不下去的人家,是樂意把女兒嫁給捕快的,可是我一個都看不上,直到遇上孩子他娘。”
林捕頭嘆一口氣,輕笑著說:“十多年前,海上沒有賊匪。那些靠海為生的人家,凡是手腳勤快的,日子過得還不錯。我費了老大的勁,不知遣媒人走了多少趟,才讓老丈人答應把女兒嫁給我。成親後我才發現,她看著細胳膊細腿。可著實是個潑辣貨。”他輕笑著搖頭,“其實我早該看出來的,她對著那幾個地痞,上去就是兩耳刮子,怎麼可能是軟弱可欺的女人。”
謝三轉頭看著林捕頭。眼中難掩驚訝之色。林捕頭不過四十多歲,但他頭髮灰白,眼角嘴角滿是皺紋,臉上佈滿風霜,看著比實際年齡蒼老不少。可這會兒,聽他回憶他與妻子的種種,他的眼神彷彿情竇初開的少年。他不忍打斷他,只是默默聆聽。
“成親後,她雖然逼著我上繳了所有工錢,有時候為了一點小事,對我又打又罵,可自從娶了她,家裡總是乾乾淨淨的,回家總有熱湯熱水。那時候我一心想著,只要再生個兒子,我這一生也算圓滿了。”
林捕頭深吸一口氣,接著又道:“我們成親不過一年,她就生了。聽到穩婆說,是個女兒,那一刻我是有些失望的,可看著那紅通通的小人兒,我第一次那麼高興。”
林捕頭再吸一口氣,笑道:“過了兩年,她又給我添了一個大胖兒子,那天我真是高興壞了,大夥兒都說,有兒有女湊成一個‘好’字,我此生無憾。我雖然嘴上客氣,心裡可得意了。那一年,我整三十歲,可那意氣風發的勁頭,就像十幾二十歲的少年。”
說到這,林捕頭從懷中掏出一個粉紅色的髮辮,給謝三看了一眼,緊緊攥在掌心。“我剛才說,我和所有人一樣,想要兒子傳宗接代,可有了兒子我才發現,我最疼的還是妞妞。她不像她娘,面板被海風吹得黑亮黑亮的,她的小臉蛋又白又嫩,兩隻眼睛圓溜溜的,每道我下工的時辰,她就在家門口等著。見我回來,就撲上來抱住我的小腿肚,一聲聲喚著‘爹爹,爹爹’。她最喜歡我抱著她,舉在頭頂滿院子飛飛。”
謝三無法想象五大三粗的林捕頭抱著女兒的畫面,可是他臉上的表情,真真切切顯示了,他有多愛自己的女兒。
“林捕頭……”
“聽我說完。”林捕頭伸手擦了擦眼角,沉聲說:“八年前,我答應妞妞帶他們回姥姥家。那一天衙門臨時有事,我就讓孩子他娘帶著他們先走。不過一夜的功夫,當我趕去的時候,全村老老少少,除了湊巧不在村子的,其他人全都死了,無一活口。”
林捕頭睜大眼睛目視前方,眼中佈滿血絲,漆黑的眼珠子寫滿恨意,他一字一句說:“當我推開房門,孩子他娘就那樣趴在地上,把兩個孩子死死護在身下,可是……”
林捕頭說不下去了。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妻子衣衫不整,後背被砍得血肉模糊。兩個年幼的孩子縮在母親身下,大刀穿過他們母親的身體,刺透他們的心臟。
林捕頭不願想象,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看到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