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期灑然一笑:“正是。而太子殿下你這次入京,為的也就是要確定此事。我大宋若果真決意要與爾一戰,則必會將你扣押當作人質籌碼,至少也應該軟禁起來。之所以這段時間任你來去自由甚至多加撫慰大加賞賜,只可能是因為存了不到避無可避的地步,決不能輕起兵戈的意圖。”
李元昊亦坦蕩承認:“不錯。”
“可惜,這一點我明白得太晚了……不過,你倒真敢拿自己來賭,就不怕萬一?”
“不會有萬一,即便太后無事,你們也不能拿我怎麼樣。最多扣留幾日,議個暫時的合約罷了。”
陸子期不由苦笑。是啊,暫時,強敵環伺之下,只能以這種暫時的虛假太平來拖延時日。倘若有朝一日,這種虛假被徹底撕破,又當如何?……
各自飲茶,默然少頃,李元昊又道:“此外還想試試看,如今權勢無兩的陸大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
“哦?結果如何?”
“不知是幸抑或不幸,君臣不相疑。”
陸子期面向東方肅容一禮:“幸甚至哉!”
“只怕未必。”
李元昊眯了眯眼,忽地出手如風握住了陸子期的手腕。
陸子期眉梢一挑,卻一動不動並未有半分掙扎。
狹長的眼角幾不可見微微一彎,遂改握為搭,兩指輕觸脈門,略一沉吟:“陸兄的胃病大好了啊!”
搖頭無奈嘆息:“還不都是被那些稀奇古怪的湯藥給灌出來的。對了,還未多謝元兄,若非元兄的那張方子,陸某可能已然命喪黃泉。”
冷哼收手:“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給你!”撣撣衣襟又道:“本來是因為確定了想要知道的訊息,準備回去放手一搏而離開,不料眼下竟變成了這般境地而不得不離開。也罷,不過是晚個幾年而已。”
唇線微微一抿:“隨時奉陪。”
元昊忽地歪頭瞅啊瞅,露出了某種不懷好意的笑容,於是陸子期的心中頓時升起了不詳的預感。
“現在回到剛剛的話題,君臣不相疑未必是件幸事。因為,你恐怕不日即將與你的好友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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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匹快馬飛奔出城,行至官道外的高坡,韁繩急扯,馬頭掉轉,長嘶人立,旋即站定。
馬上之人,伸手摘去黑色斗篷,露出內裡的藍衫,俊逸的容顏。
極目遠眺,沒有了萬家燈火的汴梁陷入了沉睡,唯有頭頂的一輪明月滿天的星斗在靜靜地俯瞰人間。
城東面有一大片黑沉沉的建築,格局大氣厚重,是歷時三代權傾朝野而不衰的陸府。在這個宅院的西南角,有一個小小的幾乎完全隱匿不見的院落,名曰‘念園’。
園子裡住著一家五口,四個人和一條狗。
把一條狗當作家中的一份子,本是不可思議之舉,然而在她做來,卻又是那樣的自然而然。
此番入京,主要是為了確定宋廷的虛實,順便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只是順便……
她過得很好,於是覺得欣慰,卻又有一絲苦澀。她的幸福不是他給的,與他無關。
陸子期才是那個承載了她所有愛意的人,是那個能讓她一生展顏的人,然而,偏偏是他的對手。
是的,對手,不是敵人。相信,這是兩人共同的看法。
抵京首日便私下去陸家,就是為了試探那對傳聞中極為默契的君臣之間的信任度有多少。倘若君疑臣猜,那麼正好可以借勢削弱陸子期的權力,為即將發起的戰事去除一個勁敵鋪平勝途。況且,如果是個疑心甚重的君主,便也根本不值得為之賣命。與其今後遲早會成為棄子,不如現在識清形勢抽身而退以策完全。
離開這個波詭雲譎的官場,對陸子期和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也許,在青山綠水間隨性而行的她,笑容會更加燦爛。
然而,宋廷的皇帝終究還是有幾分見識,懂得用人不疑的道理。如此看來,陸子期也算是效力於明主。既然這樣,便可繼續進行下一步計劃。
仿照陸子期的筆跡,給西北邊防重將霍楠去一封信。
信中只是非常隱晦地以聊聊數語暗示朝局恐生變,皇上似有猜疑兵權在握的袁將軍之意。
當然,霍楠會來信相詢,只是那些信在半途中就被截住毀去。如若久久得不到迴音,則必將認為是陸子期因為有所顧忌而不便答覆,於是只能暫且作罷,然而這份忐忑不安只會在心裡越來越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