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和少爺在園子裡遇到王爺,他也會微笑地問起少爺的功課文章,少爺則恭謹有禮的作答。但我知道,少爺多期望能夠從王爺眼中看到讚許誇獎和鼓勵,哪怕只是關注和認真也好。但王爺卻常常只是目光微垂的笑笑,幾乎從不正眼去瞧他,而那笑容連我都能看得出是一種淡漠的敷衍。
有一天,少爺忽然笑著跟我說:“秀姨,以後別總在父王下朝的時候讓我陪你在園子裡散步了。”
一瞬間,我只能把少爺緊緊攬在懷中,默默流淚。而那一年,少爺才九歲。
我的少爺,是聰慧和敏感的。我的少爺,一天天在長大,在溫和有禮,在氣韻高雅,在文采傾城,在武藝卓絕,但我從他九歲以後,我卻再沒見過他真正的笑和真正的哭。
出生喪母,有爹又跟沒爹一樣,我再疼他,終究只是個下人——我知道,他是多渴望一份真正的關注和愛護!
十三歲的某一天,忽然少爺又會笑了。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和歡愉讓我也不由跟著開心起來。
原來那天被貶到嶺南的白刺使被皇上詔回京城委以重任。白刺使曾是老王爺的得意門生,與我家王爺也很是投緣,聽說此次白刺使能夠得以順利回京,也與王爺暗中相助不無關係。
但如果……王爺知道後來的白家是怎樣恩將仇報,白家的小姐是怎樣的欺凌折辱少爺,不知道王爺會不會後悔當年的引狼入室!
我聽說那天白老爺帶了白家小姐前來拜訪,白家小姐卻不肯老老實實地呆在屋子裡,而是爬到了後院那棵掛滿柿子的樹上。結果老樹的枝椏脆弱,她一個不穩直摔下來。
剛好是少爺接住了她。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她只不過很奇怪這看似文弱的少年居然可以這般身手敏捷地接住她,不由上下多打量了他幾眼,而後心有餘悸很認真地說了聲“謝謝”——直到許多年後,我才明白,原來我的少爺那麼多年的付出,那麼多的喜歡,只不過緣起於當年的這麼一眼“關注”和“認真”!
想著想著,我的眼淚似乎又要落下,我的少爺啊,他要的也只不過是那麼一眼關注和認真,他喜歡上她,只是因為他——太寂寞了。
我見過那個白家小姐幾回。瓜子臉,細長眉眼,才十來歲已身材靈玲瓏修長,隱見是美人胚子。聽說在嶺南時已跟人學了些武藝,薄有些行俠仗義、潑辣爽利的名氣。只是一雙眼過於靈動不安份,不如王家小姐的溫淑嫻靜,總讓我無法喜歡得起來。
但是隻要少爺喜歡,只要少爺能夠一直笑得那麼開心,我自然也會跟著開心。
我一直記少爺每次談起她時的神采風氣,我記得少爺為給她配一柄合手的長劍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獨自跑去江南鑄劍大師陳家苦求,甚至回來之後大病一場,我記得少爺為她挑燈代筆無數詩詞文章,我記得少爺跟水少爺一起苦學醫理,熟讀《千金方》、《唐本草》只因為白家小姐偶有心悸的毛病……我一直以為少爺這般努力付出,他們十年的青梅竹馬,老天垂憐,必能修成正果。
但我當時卻不知道,她的心悸常常是被姬家公子有意無意的玩笑氣的發作,少爺幫她寫的詩詞文章,多半都讓她送給了姬家公子,少爺給她配的劍,有一天她卻用來傷害少爺身體……我好恨,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就算拼死也不會讓少爺與她來往。
很多事我已經不記得了,但我卻清楚得記得那天從宮裡傳來太后欲為少爺和白家小姐指婚的訊息,望著少爺鮮活的笑容,我由心底裡替他開心,我想王妃知道這個訊息定然也會開心。
於是我便叫了王府的車伕陪我去北郊的皇陵看看王妃。我常常會去皇陵看看王妃,跟她叨嘮少爺的每一分成長,但我卻很少提及王爺待少爺的冷淡,否則王妃若地下有知,亦不能安心。
回來的路上,途經北城關時,我鬼使神差地剛好掀開了車簾,卻看到了白家小姐與姬家少爺同騎出城。我心中一驚,早有傳聞二人曖昧不清,但我卻一直不願相信。
而眼見皇家指婚就要下來,他們如此光天化日之下不避人的共乘一騎,且不說是靜王府的聲譽,少爺一腔情義又情何以堪?
我讓車伕隨著走了一陣,卻見二人不但共乘一騎,而且舉止親密。眼見他們朝東北河谷走去。路有些崎嶇不好走,我又不敢跟得太近,猶豫了一下,我便讓車伕回了王府,並叮囑他今日之事切不可跟旁人提起。
回了王府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跟少爺提起這件事,但剛好那幾日少年心性的皇帝邀約眾臣南郊打獵,少爺又曾是新皇為太子時的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