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便聽到一陣匆匆的腳步聲自石階上方傳了過來。外面太昏暗,待那人近前了幾分,我方看出他是姬暗河的貼身侍從。
姬暗河微蹙了眉看著他,他面色微有些白,附在姬暗河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卻見姬暗河的面色也不由得有些異樣。
他緩緩收了劍,目光卻一直凝在我身上,唇邊忽然浮現起一絲不明的意味的笑容。
我沒由來被這絲笑看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下意識又向後退了半步,側頭看向張義——卻又忽然覺得不妥。已到如此境地,當斷則斷,我又何必再給彼此徒增煩惱?
剛要躲開,張義卻彷彿若有所感,緩緩回頭,一雙眼從我面上緩緩掃過,只停在姬暗河身上,也帶了些許的不明意味:“你莫忘了,她還有另一重身份。”
我雖然不太明白張義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卻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眼神也可以殺死人”,因為姬暗河盯著張義的眼神就是如此。
張義卻渾然未覺般笑了笑,復又垂下目光,自始至終都不曾看我一眼。
四下突然安靜起來,靜了良久,姬暗河也垂了眸:“想不到你為了一個女子,竟然如此用心良苦……蕭王爺,你當真讓姬某——刮目相看!”
這話……什麼意思?我忍不住看向姬暗河,卻聽“嘡”的一聲他收了長劍,冷笑,“只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你這番心思怕是到頭來為他人作了嫁衣。”
說罷,他起步先行,冷冷向一旁的侍從道:“帶她一起去。”
直到那位侍從走到我身邊拉了我的手臂,我才明白這是在說我。
我覺得眼前一黑,一陣頭暈目眩,幾乎要跌倒。我深深吸了口氣平復呼吸,其實不用死在張義面前,讓我安心不少。我忍不住扭頭,再看向張義——我不知道此一去,會是怎樣的境況,也不知這會不會是我們最後的一面。
我其實分不出對他的感情,是感激、依賴、敬畏還是喜歡哪種更多一些,但看到他剛剛看我如看陌生人的眼光,我的心還是痛得厲害,我終究不能釋懷。
回首處,已然燈火瀾珊。如豆的燈光讓我看不清他的面目,隔著黑暗,我們彷彿隔了咫尺天涯,彷彿隔了萬水千山,彷彿隔了生死忘川。
侍從輕輕推了我一下,我輕聲一嘆,隨著他拾階而上。
直到走出去很遠很遠,我才聽得身後長長的甬道間隱約傳來一陣微不可聞的聲音:“一入侯門深似海……”
我渾身一震!
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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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種心底的疑惑,因著夜色中出現的人影,而迎刃而解。
然而,他出現的那麼突然,突然到讓我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突然到讓我不知道應當以何種面目來面對他。
初秋的夜色中,他的髮髻微顯凌亂,他的面色有些蒼白,但依舊是一襲墨藍色織錦長袍,依舊是神色恬淡的笑容,依舊是寵辱不驚地坐在那裡,彷彿一切都不曾改變過,彷彿他還是那個在草棚裡要我的一生一世的朱離,還是那個在馬車上對我說他不是許仙我也不是白蛇的朱離,還是那個手執珠串說這是唯一不屬於靜王府而屬於他的東西的朱離,還是那個安然坐在落花前,包容而從容地對我許下了秋天一起賞菊把酒的朱離……
他的眼神,透過茫茫暮色,越過累累人影,那麼那麼清淺而溫柔地投在我身上,再沒有在寧王府相見時的冷漠疏離,彷彿眼前的人從不曾變過,彷彿……之前的身陷囹圄、亡命天涯、九死一生、以命易命種種恩怨糾纏,都是我的幻覺一般。
是幻覺麼?
要是幻覺——該有多好?!
我忽然覺得有一隻手用力掐著我的手臂,側頭去看,方對上了姬暗河陰鷙的目光。恍然發現自己剛才的心思竟全在朱離身上——我不是強迫自己忘記他了麼,我不是已經把他當成路人甲了麼?可為什麼看向他,竟還是全身滿心的疼?藉著身體上的痛楚,我強迫自己把目光艱難的移開,就在這同時,卻聽朱離輕聲開口:“姬將軍,好久不見。”
他的聲音依舊如我想像中的清潤溫和,彷彿面對的不是那個幾乎害自己九死一生的罪魁禍首,彷彿面對的不是那個與自己老婆通姦的姦夫。
只聽我身邊的姬暗河冷冷道:“恭喜朱世子深沐皇恩,御賜監軍之職……”
“我家公子已世襲靜王,您姬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