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白如雪的臉上竟飄起紅暈,抬手碰觸,如遭火炙。當下,一手按其腕脈,一手觸其胸前,片刻後,才放開,目光晦測的看著地上神智昏迷的人,良久,輕輕嘆息一聲,“活得真辛苦。”
從包袱裡取出虎皮毯鋪在地上,將蘭七移了過去,再取了狐皮裘蓋其身上。靜靜的看著那張燒得通紅的臉,兩道眉鎖得緊緊的,知其定是十分難受,但不聞一聲呻吟,似乎只是睡著了。
看了半晌,終於從懷中掏出藥瓶倒出一顆藥丸,一手將蘭七扶起,一手取過水囊,灌蘭七服下藥丸。冰涼的水似乎刺激得蘭七有幾分清醒了,眼皮動了動,慢慢睜開一道縫兒,唇微張,似乎還想喝水,明二又灌了她幾口,水順著唇流下,明二手腕一動,拭去了水漬,蘭七的身子順著力道倒向明二懷中。
那溫暖迎面而來,彷彿久遠記憶裡的味道,蘭七唇角微微一彎,軟軟的吐出兩個字:“哥……哥……”
明二手一頓。
懷中的蘭七卻又徑自昏睡過去了。
扶她重新躺下,又蓋好狐裘,明二起身,走至一旁坐下,從包袱裡取出乾糧,自顧吃起來,從昨夜至現在都未進食,真的很餓了。
日影從斜至正,又從正至斜,一日便又悄悄過去了。
明二又吃過一次乾糧,還撿了些乾柴回來生起了火,蘭七卻一直昏睡未醒。
黑幕輕輕遮下,月又斜斜升起,銀輝輕輕瀉下,潭水對映,山石染霜,天地沉於一片銀色世界。夜,靜謐無聲,只有篝火偶爾發出噼啪一聲。
明二擦洗過身子,又重敷了傷藥,便在山石下閉目打坐,準備如此過一夜,可半夜,一陣“嗞嗞嗞……”的聲響令得他耳朵十分難受,睜眼,便見原本躺得好好的蘭七已蜷宿成一團,那難聽的聲音便從那發出,有那麼一會兒,明二才反應過來,是蘭七磨牙的聲音。
起身過去,伸手一探,蘭七整個人如同冰棒。白日裡火燒似的燙,夜裡卻發起寒來,唉……
添了些柴,讓火燒得旺些,又從蘭七包袱裡取出一件披風蓋在她身上。蜷宿一團的蘭七隻露半個腦袋在外,狐裘下的身子發著抖,眉頭擰成一團,雙拳緊緊抓住狐裘的毛邊兒,右掌又滲出血來,可她毫無所覺的緊閉著雙目。想前些日子她雖受寒毒之苦,但功力猶在又不曾受傷,而此刻,傷、毒殘損了她的身體,摧毀了她的意志,脆弱至無法自控的磨牙。
靜靜的看著良久,終於,明二在虎毯上坐下,將那一團抱至懷中。
可是……昏迷中已冷得無法自控的蘭七卻在觸到溫暖的同一刻劇烈的震動了一下,然後也不知她哪來的力氣,猛然一掙。
“是我。”明二輕聲道。只當她夢中警覺所致。
“不……”蘭七卻依然掙扎著,口中喃喃念著,“哥哥……不要……為什麼……再也不要……”
明二眉頭皺起,抬手拍拍蘭七的臉,想將她拍醒,但蘭七雙目依然閉合著,蒼白的臉上卻浮起悽然與狠厲,身子用力的掙扎著,就是不肯待在明二懷中。
“醒醒。”明二捉住她的雙手,看著拼命掙扎的蘭七,很是不解,難道在做惡夢?
“不要!”蘭七臉上的神情越發的決厲,“再也不要……哥哥……”最後兩個字忽地又軟軟悽悽的帶出無邊痛意。
那一剎,明二手忽地一軟,蘭七倒回毯上,於是掙扎停止,在毯上翻動幾下,然後在遠離篝火的一角再次蜷成一團。
明二看著那一團,眸中閃過無數思緒,最後沉寂於空濛。起身,走回原地打坐,剛閉上眼,卻又聽得蘭七急促的一聲輕喝:“假仙!”
訝異睜眸看去,那一團依然蜷宿如故,眼眸緊閉,可確確實實的有聲音傳來,“假仙……‘蘭因璧月’是我的……”
明二眉峰一跳。
“假仙……你敢和我搶……我殺了你!”這一語幾乎是惡狠狠的。
明二愣了片刻,然後啞然失笑。
過得良久,那一團又動了動,本已展開的眉頭忽然又輕輕斂起,微微的囈語再次傳來,“寧朗……”
明二又是一怔。
“……我……不要……”一聲幽幽的嘆息淺淺傳開。
山石下,那一刻,靜寂如亙,直到蘭七再次的囈語響起。
“這般強烈的拒絕麼?”明二看著蘭七的目光再次空濛,唇邊一抹極淡的笑。
失去意識時卻依要拒絕……拒絕著什麼呢?
那一夜,明二靜靜的看著天上月,靜靜的聽著身旁蘭七夢中的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