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此次進京,是和其他同行的客商一起僱了車馬行。 這大庭廣眾之下,羅容攔了路,還一臉怨恨,彷彿七郎給他種了青青草原,其他人都竊竊私語。 七郎只覺得一排烏鴉在頭頂飛過,走到路旁,裝作一無所知地問:“羅兄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羅容來攔七郎,就是打聽到七郎進出過蜀王府,然後自己就被貶為城門役了。 要說這件事和趙七郎無關?打死他都不信。 這狗屁師弟不喜歡自己,羅容是心知肚明的。 羅容氣呼呼地說了自己“榮升”城門役的“喜事”,咬牙切齒地說:“趙全,我父親盡心盡力地教導你,你就如此恩將仇報嗎?” 七郎也怔了怔……蜀王只說貶羅容做巡街差役,沒說貶城門役啊? 雖然大哥別笑二哥,但巡街差役比城門役地位要高一些。 在市井做買賣的,大都不願開罪巡街差役。 看羅容落魄的樣子,他有一絲幸災樂禍,但想到這是先生的兒子,心情又有些複雜。 他沉默了一瞬,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沒跟蜀王說過你的壞話。升官還是貶職,都由官府決定,更不是我能左右的。你既然向蜀王府投行卷,就不能只想著升官……蜀王憑什麼要給你面子?” 這一句話,問得羅容啞口無言,一時失了咄咄逼人的氣勢。 他憑什麼責問七郎呢?是他自己一聲不響向蜀王投行卷的。 羅容目光躲閃,放緩了語氣,隱隱有些哀求地說:“蜀王不給我面子,也該給師弟面子。師弟,我原本是縣尉,在縣裡也算數得上名號的人物。如今貶為城門役,全城上下都在看笑話。不僅看我的笑話,也看我父親的笑話。” “圓潤大師的師兄做城門役,連你也被人笑話。師弟,無論如何,這回你得幫一幫我!” 氣勢洶洶而來,到此時卻是低聲下氣,也算得上能屈能伸了。 其實,他本不是為了問罪而來,只想先聲奪人壓制七郎。沒想到七郎不受他壓制,只好改變策略了。 七郎暗暗嘆了口氣,圓潤大師的面子沒什麼要緊…… 但是先生鄉親故交眾多,被人議論確實不是什麼好事。 他沉吟道:“官府的文書都下了,除非求蜀王收回成命。但蜀王也是要面子的,怎麼可能朝令夕改?就算求他,恐怕也難以讓你恢復縣尉一職。” 羅容聽到七郎在為他思考,頓時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彎著腰小聲說:“我還有些積蓄,求師弟幫我,走一走蜀王府長史或其他人的門路……” 七郎皺眉,為羅容求情,就要低聲下氣向蜀王服軟,說不定還得攬下建什麼別院的事……他不願意。 “羅兄,事已至此,不如先偃旗息鼓,等蜀王忘了這件事,我們再慢慢謀劃。”七郎說,“你向卜縣令告假,去鄉下躲一躲。別人要議論,總不能追到你家門口去議論。” 總而言之,先做著鴕鳥吧!誰叫你要自己作死呢?! 但是羅容哪裡肯躲?他恨不得立刻升回縣尉甚至再進一步啊! 那日在朱家酒肆,他打了朱娘子一巴掌,得知他被貶為城門役後,朱家人的眼神……他到現在都難以釋懷! 從前被捧得多高,摔下來就有多疼! 那一刻,他才看明白,朱家陪送豐厚嫁妝,把朱娘子嫁給他,不是因為他多麼英雄了得,是因為“縣尉”這個身份。 那一刻,他想起了韋氏,他還沒當上縣尉,父親在外做著窮先生時,韋氏就嫁給了他。 初初當上縣尉時,他工作很積極,緝捕盜匪半夜才回家。韋氏總是不肯自己先睡,總要親手給他做一碗熱騰騰的蔥花雞蛋麵…… 沒了縣尉這層皮,朱家會看不起他,他什麼都不是了! 此時此刻,他知道七郎是不會為他去向蜀王求情了,至少一時半會兒不會。 等嗎?還是去走其他人的門路? 他臉色灰敗,抱著頭蹲在地上,心裡空落落的…… 七郎看羅容陷入了沉思中,搖了搖頭,回到車隊中,跟車馬行和同行的客商道了歉,重新啟程。 車馬行和客商們停止了議論,笑呵呵的說著無妨,吆喝著車馬出城,卻都忍不住瞟向路邊失魂落魄的羅容。 路邊有小孩子好奇地問:“那個人看起來好可憐,他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他好像一條流浪狗哦。 七郎喃喃自語:“他丟了良心,現在不知道後悔了沒有。” 《八大人覺經》曰,“佛門三戒,貪嗔痴。多欲為苦,生死疲勞,從貪慾而起。心無饜足,唯得多求,增長罪惡”。 “他有了嬌妻,得了官職。又貪財好色、不知饜足,終於自招禍端。貪嗔痴念,七情六慾,我佛戒法,紅塵三千繁華,緣起緣滅,唯寂滅永恆。” “阿彌陀佛!” 七郎頌了一聲佛號。 僱了車馬行的人,一路打尖休息,都有車馬行的人安排,風塵僕僕的,終於回到了長安。 趙六郎是最興奮的,到了京城,他就想起跳舞好看又會畫畫的安二孃。 爹孃說了,可以請官媒去安家定親了! 七郎……他想著見到羅先生要怎麼說羅容的事。 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