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齒常之那番話,確實令人很動容。 但往深一層想,對黑齒常之這樣的降將而言,趙畫已經是最優選擇。 長安很多人家看中他是個豪傑,流露出婚姻之意的…… 要麼是寒門小官,要麼是庫狄家這樣的胡人。 七郎不願意以惡意揣測旁人,所以認同了這門親事。 但當叔叔的,不免為侄女多想一些。 董月明很快明白七郎的意思,一時間有些怔忪…… 時移世易,經歷過官場的明刀暗箭,她的夫君早已不是當年風光霽月的郎君。 但人生在世,誰能永保赤子之心? 知道黑暗,而不沉淪於黑暗,已是不易。 七郎心中雖有疑慮,但他自信能庇護家人,不必說出來令其他人擔心。 他準備啟程離京之前,趙四郎說:“皇上讓我管一部分內侍省的工坊。” 七郎皺了皺眉:“內侍省的產業?不是歷來由宗室近親、寵妃孃家人掌管?” 內侍省工坊,和皇莊一樣,是皇帝的私產,怎麼可以交給外臣? “皇上說我也算皇親國戚。我精通經濟事務,又跟皇商熟悉,是最合適的人選。” 親王老丈人,怎麼不算皇親? “皇帝本來選中武家來接管,但王皇后知道後極力反對……權衡之下,乾脆讓我管。”趙四郎又補充。 公允來說,武家也是合適人選。 武士彠販木材起家,資助高祖起兵,因功得封國公。 本朝立國後,武家沒有放棄木材買賣,更承接官府專案,雖是勳貴,實質上也是“皇商”。 皇帝寵愛武昭儀,讓精通經濟事務的武家管皇室產業,順理成章。 王皇后不屑經濟事務,但不放過任何壓制武昭儀的機會。 七郎想明白,笑道:“皇上別出心裁地啟用你,平息妻妾爭鋒。” 王皇后不爭了,不是武家就好; 武昭儀寵辱不驚,橫豎趙家跟自家是親戚! 他提醒趙四郎:“這是皇上信任你,做好分內之事,別摻和後宮爭鬥。” 趙四郎連連點頭。 這可是肥差,鴻臚寺丞的俸祿能有多少?管皇室產業,皇商少不得孝敬! 鞭炮、煙花、玻璃,都是重利,想做這項買賣的商人,得走趙四郎的門路! 但他趙四郎是貪財的人嗎? 正因為他清正廉潔,是信得過的人。皇帝很欣賞他,才肯重用! 七郎恭喜和叮囑四哥,至於皇帝和老臣爭權的事,他沒有說。 七郎目標更明確……格局要大! 與其陷在朝中爭權奪利,不如去把江南犁一遍。 剷除士族鄉豪的割據,讓朝廷盡收魚米之鄉的稅賦! 讓盛世更長久!完成和尚師父交給他的重擔! 家裡人把行李都收拾好,正熱熱鬧鬧地說著啟程的事。 董月明給七郎端了一碗醒酒茶,坐在一旁:“你日日跟這個、那個辭行,也該去跟禪師告別。” 七郎灌了一碗茶,嘆道:“我早兩日就想去……可興國寺一個大師侄找到我,說和尚師父過了元宵就一個人去雲遊,也沒提去哪裡。” “你說他那麼大年紀了,還到處跑幹啥?該不會騎青牛出函谷關?” 和尚師父把一輩子的積藏都給了他,然後不辭而別。 七郎不敢深想,一想就覺得難過。 董月明沒想到還有這事,怔怔地說:“他為何不留在長安呢?” 就算是圓寂,在長安也有一眾徒子徒孫守著…… 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離開,想想就淒涼。 七郎低聲說:“他該不會悄悄下江東吧?煬帝的墓在那裡。” “唉,算了……不去想這個,心裡難受。” 和尚師父為江山社稷四方佈局、殫精極慮,如此大的功德,肯定能證“阿羅漢果”! “說不定到我百年之後,師父會派幾位師兄駕著七色祥雲來迎接我。” 七郎暢想著,又樂觀起來。 董月明哭笑不得…… 你們師兄弟幾個,殺戮一個比一個重,哪來的自信得成正果! 然而七郎就是這樣樂觀的人。 人生不過是一場短途旅行,到了另一個世界總能再相聚! 江南道黜陟使的駐地在越州都督府。 朝廷調狄仁傑為監察御史,直接從遼東下江南匯合;還允許七郎帶了一隊原屬遼東都督府的親兵做護衛。 此外,皇帝又派了第一科武舉的武狀元程務挺隨行。 程務挺中武狀元后,入選羽林衛,很得皇帝賞識。 ……看樣子,皇帝不想“愛卿”輕易在越州翻船。 如今,程務挺和一眾護衛跟隨七郎回益州,衣錦還鄉的場面可謂盛大。 灞橋邊,是折柳送別之處。 給七郎送行的人很多,駱賓王和李家三兄弟也在其中。 遠遠望去,長安城郊外的原野,已經萌發出綠色的新芽。 四處瀰漫著春天的氣息。 駱賓王眼眶微紅,此去經年,離趙叔父就更遠了! 李家三兄弟望著漸行漸遠的車隊,心中已有打算……離家出走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 他們偷偷下江東,給趙叔父一個大驚喜! 不是他們吹,程務挺雖是武狀元,單挑可不是他們的對手…… 單挑,他們三兄弟也是一起上~~ 七郎騎馬,董月明帶著三個孩子乘馬車。 三個孩子中,只有喜兒在天明村出生,